“杨轩……杨轩……”
我站在一台高功率警用照明灯的后边,神情木讷地呆望着面前来回匆忙的一大批的蓝色制服人。
蒙蒙眬眬间,一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我耳边开始回荡起来,忽远忽近,像只夏夜里的蚊吟一样模糊且又难以捉摸。
“杨轩!!!”那声音终于控制不住了自己的耐性。
“啊?什么事?”我回过了神,转过头便下意识朝音源方向投去颜面。
“什么什么事?你这家伙,之前不是你打电话跟我说有新的事件发生的吗?害得我刚洗完澡准备上床睡觉,就又不得已穿好衣服下楼出门,现在你倒给我装起傻来了!”陇警官使劲摇晃着我的肩膀愤愤道,似乎是打算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我重新恢复清醒意识。
“快!赶紧跟我说说,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电话里‘第五次犯罪终于出现了’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这么多同事是不是你报警叫过来的?还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安吉村这个你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我不是都把你送到酒店门口了吗?!”
一连串的问话,像炎炎夏日走出屋门时迎面而来的热浪一样,重重地扑在我仍有些滞钝的脸上。
“停停停停,别晃了别晃了,再晃人真的要傻了,”我摇着头奋力地挣扎开了眼前人的束缚,“我说,陇警官你这也太急了,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我总得花些时间考虑一会儿吧。”
“考虑啥呀还考虑?你之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说了当时自己的思维有些混乱,难以组织好语言,要我到现场后再跟我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都快三十分钟过去了,你难道还没有理清状况吗?”
陇警官全身上下都写满了着急,而在他身后十余米外的路口拐角处,一排排闪着白光的照相机犹如中学就寝时宿管大爷手里紧攥的手电那样刺眼。
“这……这不是因为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了嘛,我实在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被……”
我两手一摊艰难地露出苦色,但在抬头不经意间看到陇警官的那双好似利剑一样尖锐的眼瞳后,又自知地一转话锋,打算心平气和地将自己今晚的缘由统统倾诉出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得,那我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先从简单的开始,如你所见,在这几盏照明灯聚焦的地方,是一起四十多分钟前才刚刚发生的凶杀,呃不,根据之前救护车上医生的描述,目前应该还只是算袭击或是杀人未遂案件的现场。而我在电话里会说‘第五次犯罪终于出现了’这样的话,是因为依照警方来临前我对现场粗略的观察,被害者是被圆柱状钝器重击头部才导致严重昏迷差点丢去性命的,凶器和手法几乎就和之前连环杀人犯用的一样,并且……”
“所以你就简单地认定这事件和烟火案有关啦?”
还没等我说完,与白天时的沉稳形象产生强烈对比的陇警官拍了拍手便打断了我的话:“语无伦次地在电话里反复确认着‘凶手终于实施第五次犯罪了’的话语,使得警局里将近四分之三的警力都不得不地动戈了过来。这么大的阵仗,你知道如果最后发现这起案件并没有和连环杀人有关联的话,我身后的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的安诺姆媒体们会用怎样更甚的词汇侮辱我们警方吗?不仅如此,到时候若是网上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继续深挖、胡造,把你标的成一个‘将普通斗殴案当做重大悬案报警从而浪费警力资源’的反面人物,那么迫于舆论民意以及高层施加的压力,‘占用公共资源’的莫须有罪帽迟早会扣到你这个局外人的头上!”
“可是案发的时候天上确实升起了一发烟火啊,难道这还不能说明本案的性质吗?!”我一脸坚定地回答道,“我知道,在正式确认被害者头部伤痕与以往案件的相似性之前,一口咬定此案性质系连环杀人的一环,的确有可能产生小概率的意外。也知道,万一到时候案件的侦破依然没有进展,唯利是图的无良媒体们会怎样大手大脚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以及,不愿事情进一步发酵的警方会如何选择苟留住自己仅剩的那一点尊严。这些我都想到了,也都经历过,并且我也都不在乎。我只是要把我所认定的事实尽可能的表达出来,难不成这也有错了吗?”
“不,不是,我没有任何要责备你的意思,”陇警官深切地转过头去,语气明显柔婉了许多,“我只是,只是不想你这个本无缘故的外人重蹈我当年的覆辙而已……”
他轻声细语地说道。
这时候,我才重新记忆起来,眼前的这个魁梧的男人三年前正好和我有一样的对抗经历——为了自己内心的认定,自顾自地像头倔驴一样违逆着所谓上级人的拘束与命令,不留情面地用实际行动狠狠拍烂了他们人各自的附好神情。
“第三起事件发生的时候,陇警官不服从上级的安排,执意要以连环杀人的角度独自调查。虽然最后证实了他方向的正确性,但因为冲逆了指挥层寻求便利的做派,想必之后也没少被冷眼针对吧。”我默落地看着陇警官黯然的侧影思虑道,内心不自主地流露出了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悯情。
“再说了,你口中的那个一直嚷嚷着‘连环杀手再次犯罪’的报警人又不是我,我只是单单和你电话通讯了而已,”我平静下语气说道,“纵观整个安诺姆,我就和你陇警官最熟悉,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的第一反应也当然是和你商量联系才对,怎么可能会冒失地将自己的想法情绪暴露在其他人的面前,并且还是反复强调的歇斯底里?”
“那……我同事说的那个言辞激动的报警人究竟是谁呢?”
“看到那个站在土房墙边正在接受询问的惊魂未定的老婆婆了吗?”我不紧不慢地抬起右手指示道,“当时就是她在自家二楼窗台的位置,一边尖叫,一边大声和你们警方对话的。这么看来,敢情陇警官你是连报警人的性别都不清楚,就草草地冲我大发起忧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