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蓉愣了一愣,她能感觉到川娃的一片真心。
她想起曾经自己在老家的时候,也有这样一个男孩,对着她说出过如此冲动的话,那时候的他们,懵懂纯真无知,但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美好。
他们在无边无际的蔚蓝天空下一起上学放学,割草,摘最新鲜的苹果吃。常常,在那夕阳下,乡村土路上被拉长的两个影子是多么的欢快。晚风拂过的两张面庞对未来的美好生活无限向往。
可是,这一切的美好在父亲去世之后就戛然而止了,迫于生活的压力,她不得不辍学踏上漫漫的打工之路。
在陌生的城市里举目无亲的她,干着最苦最累的工作,过着压抑又憋闷的生活,直到遇见他——贾新财,安慰她,关心她,在生日的时候为她精心准备鲜花和礼物,她爱的天平怎能不在此时倾斜啊,没有哪个女孩子在最最艰难困苦的时候抵得住轻声软语下递过来的一颗糖,她沦陷了,交付了自己的一颗真心和最最珍贵的身体。
糖衣炮弹,糖衣炮弹,再美再甜终究只是一个炮弹而已,不是真正的糖,没过多久,她便眼睁睁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将别的女人搂在怀里,并厉声对她。
心,被伤的第一次最疼最狠,留下了难以修补的大疤痕。
此后便时常出现裂缝,穿孔,直到连同着身体一起遍体鳞伤,没有一寸完美的肌肤,这才熄灭了爱情和希望的火,变得冷若冰霜。
她毁在了这个男人手里,将十分的爱转化成百分的恨藏在心里,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亲自跪在我的面前,痛哭流涕的说声“错了,”这便是她活着的全部的意义了。
川娃突如其来的告白,突然让她不知所措,她看着面前这个傻傻的纯真的像极了多少次梦回故乡里的那个他,她的心狠狠抽了一下,现在在面前,就在自己的面前,有一颗像金子般发光的心,有一朵洁白的未经世俗晕染的白玫瑰,可她,却早已不是从前的她。
她从身体到心灵,早已千疮百孔,她在他面前就像是一条肮脏的水沟早已不配,不配流入他那条清澈的小溪了,她悲哀的想到。
一阵阵的烦躁从心胸漫过全身,她突然变得很愤怒:“走,你给我走开,快点从我眼前消失!”她厉声到。
川娃被吓坏了,他为自己的贸然后悔不已,他算哪根葱呢,竟然能对着这样一个貌若天仙的女老板说出这些话,他突然觉得自己蠢极了,卑微极了。
他跑到了厕所里,拿起拖布用力的拖地,又狠命地刷着每一个便池,这才是属于他的,这才是他应该做的,是的,他不配,世间的美好他不配拥有,只配在这肮脏的地方刷洗着最肮脏的排泄物。
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颗心灵是多么的纯洁,多么的珍贵和高尚!
又是喧闹的一个晚上,他在不忙的时候就在暗暗观察,观察都有什么样的人出入那个神秘的小黑点处,他在色彩斑斓的灯光下,发现了许多衣冠楚楚的人,在激烈的音乐声中,在热闹的欢笑声中,在妖娆激情的热舞中,曾出入于那个被他发现的暗室。
他不知道那些人是做什么的,但在思索中、判断上觉得这些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去做一件什么好事。
夜深了,舞客们渐渐退却,隐没,他也马上要结束自己疲累不已的工作,这时,肚子又隐隐地发出抗议和挑战,他开始发愁了,发愁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被饿成皮包骨头,或者是更坏的结果。
他突然有了一种想要逃离的念头,但今天看到丽蓉那流下的委屈的眼泪,他的心也被揪紧了。
他的直觉是,丽蓉过得并不幸福,不开心,他那稚嫩的心里升腾起一股勇气,想要保护她陪伴她的勇气,所以他打消了要逃跑的念头,并努力思索,怎么样才能使自己在这里变得更为重要,得到丽蓉的哪怕一星半点的赏识,能成为她的依靠。
“困难”,他在心里冒出了这个词,是的,是很困难,他从小到大都很困难,容易过吗,不,没有,他要打破这一切,拔掉困难扎在自己身上的根,做那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人。
劲爆的音乐声渐渐平息了,换上了舒缓人神经的轻音乐,他穿梭在凌乱的桌椅间,清理那些玻璃的碎片,酒精散发的浓味,和被踩得发黑的地面。他很卖力,尽管被饥饿一次次侵袭,也依然浇不灭自己那火一般的希望。
贾老板今晚早早就离开了,留下丽蓉在这里撑场,打理。
正当川娃卖力地拖着过道的地面时,丽蓉的高跟鞋声“咯噔,咯噔”地过来了,她走到川娃跟前停住,“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到。
“川娃”他抬头看了一眼她回答完之后快速低下了头,他心里的卑微不允许他在她面前高昂着一颗头颅。
“哦,川娃,他们有没有给你安排住的地方?”她问道。
“有,在大厅的那张沙发上。”
她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道:“那你吃饭呢,他们有没有安排?”
“没,没有,我不知道可以在哪里吃饭!”他低着头回答,很感激她能问这样的问题,他实在是张不开口提。
“哦,这样啊,川娃,先别拖了,来,你跟我来吧!”她对着他招招手。
川娃呆呆发怔地看着她,“快走啊,看你那傻傻的样子,楞着干什么?”她可笑地说道。
他于是将手里的拖布快速放在了卫生间门后面,跟着她走近了那个小黑点处,她按了按,门开了。她又说了声:“你跟着我。”川娃乖乖跟在她后面。
经过那几个房间的时候,他偷偷朝里面看看,门都被关的严严实实的,有一个里面传出女子痛苦的呻吟,她径直往前走,他也默默跟着。
又拐了两道弯,终于走到头了,他看到一个敞开的厨房,里面有三个人在里面忙活着,丽蓉走进厨房,对他们说道:“以后做饭的时候,多做一份,这个小伙子是我的表弟,刚来的,把他的饭也做上。”那三个人点点头,连连答应。
说完又转过头对川娃说道:“早晨八点,中午十二点,晚上早一点,五点就开饭,吃完饭要赶快干活,这个时候,十二点,是夜宵,你就过来到这里来吃饭,时间记住了吧!”
他听到自己的吃饭问题解决了,高兴的赶快答应了。
“好,那这会你先在这里吃饭,我出去了,吃完饭从这边这个侧门出去,院子里还有个进舞厅的门,你让师傅们给你指一下,每天就从那个院子过来,轻易不要进我刚刚带你来的那个门,听到了没有?”丽蓉交代着。
“听到了,丽蓉姐,听到了!”他欢快地回应。
丽蓉转过身踩着皮鞋“咯噔咯噔”出去了,他看到厨房里的人已经做好了饭,便要了一碗面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厨房的三个人里有一个年纪大概五六十岁的男人,应该是师傅,还有两个年龄和他相仿的小伙子,一打听,原来是叔侄三人。
为了讨生活,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后来认识了同在一个餐厅打工的丽蓉,比较能谈的来,丽蓉后面跟了贾老板,打听到他们的舞厅需要三个做饭的人,便跟着丽蓉过来这边了,上班时间长,但工资给的高,比在普通的餐厅多一倍。
川娃满足的吃了一顿饱饭,听说他是丽蓉的表弟,所以也受到了格外的优待,吃完饭,他和叔侄三人也算是相识了。
那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个叫小兵,一个叫小龙,已经跟着叔叔出来打工两三年了,分别长他三岁,两岁,他们说,只想攒够钱娶个媳妇安稳过日子。
这是川娃这么久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不仅是吃饭有了着落,更重要的是丽蓉的态度,还有认识了小兵和小龙,他们对他的态度很友好,不像是大董和金子那么横,也不像舞厅里的客人们那么高高在上,对他不屑一顾。
他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平等,看到了尊重,这是他内心渴望已久的多么美好的一个感受啊。
十多天过去了,他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晚上喧闹狂欢,白天安静蛰伏,正值青春年华的他跟着这里的气息也沾染了一丝浮世生活的烟火气。
那些人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惬意的享受人生,在酒精的刺激和麻木下呈现各种各样的醉态,演绎着各种各样的剧情,说着完全摸不着边际的胡话,他想原来这就是城市人的生活,城里人怎么都这么的疯狂!
有时候收拾桌子的时候,他会把顾客拉下的烟偷偷塞进自己的口袋,等万籁俱寂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在黑暗中学着他们“啪,啪”潇洒地打着火机,皱着眉头点燃一根香烟,然后吞云吐雾。
前两次,他都被呛得猛烈咳嗽,涕泪横流,但慢慢的,他便找到了吸烟的那种感觉,深深吸一口进去,任凭尼古丁发出的迷幻烟雾经由自己的肺部画个完美的弧形留下一片惨白,再排出淡淡的青色。
渐渐地,他爱上了这种感觉,爱上了这片缠绕在自己眼前的烟雾里浮现出的那些人、事,一切都是模糊的,一切都像是他手中的烟口中的雾,就这样远去,消散。
今天下午,丽蓉又青着眼窝来了,贾老板的身边又有了新的面孔,媚眼如丝,不屑地瞧着眼窝被打青的丽蓉。
丽蓉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两行清泪垂了下来,身后出现了一个瘦削而高大的身影,他不安的看着她,丽蓉在镜子里看到,他将两个拳头捏的紧紧的,胳膊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丽蓉的心一软,转过身去抱住了他。
伏在他的肩头恸哭了起来,她柔顺的长发在他的脸上蹭来蹭去,一股女人的沁香从鼻孔里直延伸到心里,他不知如何安慰,只是用力紧紧抱住她,无言。
一会,“让我去杀了他!”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她捂住他的嘴巴,看着他稚嫩而青春的脸颊,“那样会毁了你的,这不值得,你不要为了我做傻事,知道吗?”
“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包括这条命!”他冲动的说道。
“可是我不允许你这样做,不要那样傻,我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受这些委屈算什么,总有一天,我会为自己雪耻的!”她说道。
正说着,突然听到外面一片混乱,音乐声、呼吼声连成一片,丽蓉推开他迅速跑了出去,他也很快跟着出去了。
原来是两桌客人喝酒后起了冲突,现在七八个人相互纠缠在一起,打了起来。
舞厅里看场子的人将两拨人拉开,这时贾老板也过来了:“怎么回事啊,你们都是我的客人,好好的,不要打架嘛,大家都出来玩的,开心就好!”
这时一个健壮的中年男子朝着贾老板道:“我去你妈的,你,你是谁,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啊!”说完上去猝不及防给了贾新一个嘴巴子,这下场子里又沸腾起来了,大董和金子死死将那中年男子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和那中年男子一伙的拎起啤酒瓶朝着大董和金子头上砸去……
这时,混乱中一个年轻小伙子手持一根木棍,狠狠地朝提着啤酒瓶砸向金子和大董的那双手抽过去,“啊,啊……”有人受伤了,躺在场子里来回打滚,好多顾客都被吓跑了,只留下闹事的两拨客人,和贾老板等一伙人。
贾老板亲眼看到了川娃是如何勇猛的去救大董和金子,并将那几个人制服的,关键时刻,这小子有两下子,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他赞许的点点头,命令金子和大董将打他的中年男子拉进了舞厅的包间,外面的那拨人两个躺在地上,只剩一个没有受伤,跑了。
贾老板翘着二郎腿坐在包间的真皮沙发上,嘴里叼着大号雪茄,不紧不慢地看着手下将中年男子拽进来,金子朝他膝盖后面的腘窝处狠命一踹,他便一下跪在了地上,这时中年男子的酒已醒了大半,一看这个架势,知道自己惹了事,但男人的尊严使他拉不下面子求饶。
“你,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不清楚吗啊?胆大包天了,竟然敢在贾老板的脸上动巴掌,活腻了吧!”大董恨恨地说道。
还没等说完,金子的大手“啪啪啪”朝中年男子的脸上扇过去,狂风暴雨一般猛烈抽了十几下后,停住了。
那中年男子的脸立马浮肿的像面包似的,嘴角流出了鲜红的血。
他气的要用力挣脱被抓的死死的两只胳膊,却被身后的两人将胳膊反方向一拧,疼的哇哇直叫唤。
金子和大董分别看向贾新,“大哥,怎么处置您说句话!”
贾老板抽了一口雪茄,将烟雾慢腾腾吐出来后,说道“一条腿!”
那人慌了,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滚了下来,求饶道:“大哥,放过我吧,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就是喝多了一时冲动啊大哥,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贾新不为所动,金子这就要拿出砍刀来剁腿,那人看到求饶没有用,便说道:“贾新,我可是认识你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王局长的那点事,我手里可有证据,只要你今天放过我,我回去后立马将证据销毁,要不然我有个三张两短,那些证据将会落入别人之手,到时候你和王局长都完蛋了!”
金子和大董都停了下来,不敢说话了,贾新刚开始听到他这样说,吃了一惊,略一思索后命令他们停下来,又让找来麻袋将那人装了起来,暂时藏进了一个储物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