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离开家乡去读大学。
半年后因为抑郁症,还有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偏头痛,我无法正常地进行大学里的生活,被学校退了回来。
我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没有家人,没有住处。抑郁症始终困惑着我,我无法正常生活,像个疯子一样
之后的几年,我也没再返校。
因为父母留下一些财产,家里的条件也相当不错,根本不需要我再工作赚钱,所以我没有任何工作。
那时,我对生活并没有太多的希望,只是想找个地方,平凡地活下去,一直到死。
我回到了城南的旧宅居住。
高中的时候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只不过现在,很多事情,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街对面搬来了新邻居。他叫曹晓栋,是个中年大叔,五六十岁的样子,体态肥胖,留着大胡子,挺幽默。听说他之前从没结过婚,没有家人,没有孩子,一个人住。他对我很关照,待我就想儿子一样。
房子门口多了一个公交车站台,坐55路公交车可以直达城南的图书馆,我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度过,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日复一日,我始终过着这样平淡如日记里的生活,成了一个无业青年。
岁月带给我的,除了空虚,还有无尽的迷茫。
几曾何时,眼前浮现出那样的景色:
我站在净土之上,仰视苍穹。那是天高云淡,白昼流星。一阵风吹过,带来六月的气息。而我蓦然回首,看见她远去的背影。一时间,忘记了我是谁,她是谁,她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天地间,只剩下一缕愁思,漫无目的地飘荡。
——那是人的亡灵。
一场意外。
是在一片山区,大雨和雷电导致了山体塌方,摧毁了铁路干线,甚至切断了塔桥。很不巧,一列火车驶向那里,坠入了万丈深渊。车上乘客和工作人员全部遇难。
其中包括我的父母。
当年我在高中的叛逆期,那也正好是我抑郁的源头。我和家里人闹翻,一怒之下离开了家,在这里住了一年多。
吵架的原因我不记得了,不过肯定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我至今都不知道父母上那班车是为了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当作是为了来找我。也正是因为这个,那件事成了一块巨石,在我心头压了整整三年。
那以后的日子,这件事更像是恶魂上身,火车坠崖的画面无数次在梦中出现,每个月都有。
梦中,父母在坠崖时紧紧抱在一起,妈妈手里紧紧地攥着我的照片,嘴里正祈祷着什么。火车坠地后发生了大爆炸,我看到无数破碎的肢体飞溅出来,散落一地。每到这时,会传来一个声音。
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却在一时间响彻耳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当我醒来,早已经是泪眼朦胧。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我本以为自己已经释然了。没想到,最近几天,它又从记忆的角落蹦出来,困扰着我。开始只是梦的频繁,每周两到三次,没有任何征兆。更有甚者,那就是在我一个人住的房屋,时常能在角落看到人影。有时是在大白天,余光扫过,她就在那里,定睛后却再也找不到;更多的是在深夜,从卧室门口一闪而过,或者是站在窗前注视着我,同样,只有那一刹那可以看见她。
这些症状,和我的抑郁症结合起来,更加说不清楚。
房东曹晓栋就住在街对面,我向他提起过,他也了解我的情况。他说我太年轻,许多事情都拿的起放不下。我周围发生的一切,源自心病,该去找心理医生。
于是我去了。
“……请703号患者去1号诊室就诊……”
“你叫……伊辰,是晓栋介绍你过来的吧。”眼前坐着一个女医生,三十岁不到的样子,微胖,看上去很有经验。她手里拿着一份资料,向我确认。
“嗯。”我点点头。“他说你可以帮到我。”
“找我就对了。”她一点儿也不拘谨。“说说症状吧。”
“是这样,我最近常会出现幻觉,精神压迫严重。”
“幻觉?”
“是的。我就是觉得房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我有亲眼见到过。”
“你感觉像现在这样已经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还有其他症状吗?”
“我有偏头痛,只有靠吃药才能缓解。这很早以前就有了,一直没能好。”
那医生在本子上记了几句,然后用手抬抬眼镜,笑一笑。
“你应该很喜欢看日漫吧,或者是一些感情方面的小说。”
“我……偶尔会看。”
“你的大脑结构与普通人不一样,任何细致入微的故事情节,在你脑中都有可能会唤起一些过往的回忆或者是感触。你有非常严重的抑郁症,无法正常思考,世界观,思想观崩塌是很正常的。”
“但,我看到的那些东西,和你说的感情类的书根本没有关系啊。”
“谁说一定要有直接关系?其实你的这种情况很常见,你过去一定是受过极大的伤害,或者说对某种事物,或某件事心怀愧疚。这些你不用向我透露,自己知道就好。我说的这些,都是你心里负担的主要来源。只要把这些心结解开,你便不会有任何问题。否则,你将会一辈子活在愧疚当中。”
我听完,陷入了沉思。
“那……我到底该怎么做?”
“去,到那个地方去。我说的是你悲伤的源头。”医生的话意味深长。“任何事情发生都要有一定的背景,或者说地点。只要你回到那里,待上一段时间,你就能释然……”
走出诊室才几步,我的泪就开始不住地淌。就是没有任何征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想或许不是因为内心愧疚,而是因为伤害。
如果时间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夏天,要我把那些年的事情再经历一遍的话,我想我会选择死亡。
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片城郊的土地,那座无人居住的房屋,那里的一切,给我带来了什么,带走了什么。为了遗忘,我甚至尝试过破坏我的大脑神经。
那是伴随着火车坠入深渊巨口,而且越陷越深的神经节点。
——根本不是一个孩子可以承受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