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市公安局位于东城新区。
当盛阳斜挎着他背了好几年的邮差包来到这里的时候,门卫怎么也不会相信他是一个即将上岗的重案组的警察。即使出示了身份证,出示了介绍信,甚至还出示了警察证,门卫依旧不肯相信,最后盛阳只能拨通了傅强的电话。
而后,盛阳才得以顺利的上了三楼,来到重案组的办公室门口。
门是关着的状态,但是没有关紧,还留着微小的缝隙。已经有呛人的烟味从里飘了出来。
盛阳舒缓了一下紧张的情绪,他平静了几秒钟。抬起了手。而正当他准备敲门的时候,他分明可听到了里面的人正在念他的名字。
“盛阳——呵呵——”
盛阳下意识的吓了一跳。
里面,一个粗狂的声音冷笑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调侃的语调说道:章程帮我们查了查的他的学历,确实是够厉害的了,他14岁破格被上海理工大学录取进行本科就读,20岁就毕业于美国麻省理工大学,化学、数学双料博士,在国内外还有物理学、工程学等有四个硕士学位。2015年回国后,先是在S市陇南分局做过三年警察兼心理咨询师,辞职后,现在是公安大学和政法大学犯罪心理学副教授,还是打破了政法大学最年轻副教授的记录……”
听完,盛阳松了口气,里面的人只是调查了他的学历,并没有深入调查他的家庭和生活背景。而相当盛阳稍微不那么紧张的时候,里面的说话声音又响了起来——
“但是他才24岁!才三年的实战经验!让这么个小子来重案组!我看傅队一定是疯了!”
“没有办法。但是既然是关副队极力推荐的,我觉得应该也差不多。”一个干练的女声回应。
“才三年的经验,会有什么能力?傅队本来推荐的那个李瑜彭,至少人家十五年的破案经验,本身还有二等功!这家伙有什么?除了好看的简历什么都没有!你还记得我弟弟是怎么死的吗?要不是那个没有一点经验的医生,我弟的病也不会被耽误!那个医生不也是什么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吗!只有学历没有经验,一切都是扯淡!”
听到这,里面的人大概是用脚提了一下椅子,响起了哗啦的椅子倒地声。
盛阳站在门口,他突然有点怀疑自己当初答应关海滨是对还是错了。
盛阳咬了咬干涸的嘴片,他在门口踟蹰着,一只手来来回回的拉扯着肩上背的邮差包,他觉得自己应该现在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气氛适合的时候再回来。而就在盛阳犹豫该不该在进去的时候,里面的人突然就把门给打开了,他们似乎已经发觉了门外有人。
一张黑漆漆的脸顿时出现在盛阳眼前。把他吓了一跳。
男人的面部轮廓如刀刻一般鲜明,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但是他的面部现在正异常阴沉紧绷着,显然他就是刚才说话的男人。
“你找谁?实习签字去对面!”他没好气的说。
盛阳握着介绍信,他不自觉的将它卷起来,又展开,他感觉尴尬极了。
“呃……我就是盛阳……”
男人明显的愣了一下,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他,那眼神看的盛阳很不舒服,好像他的眼神是某种能够穿透身体的X光线。
“你体育及格过吗?”
他的一句话就说到了盛阳的痛处。
“呃……补考及格过。”盛阳如实回答。
男人听着,禁不住的脸上肌肉抖动了一下,笑了笑。盛阳不知道他笑的意味,但是即使他的情商再低,他也能够知道那绝对不是真诚的欢迎的意思。
好在另外一位女性及时走了过来。
她扎着高马尾,高窄的鼻梁精致而又秀气,微带着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健康而又阳光。
“欢迎你的到来!”她热情的伸出了手。
盛阳赶紧的回应可她——但是事实上,盛阳最不习惯的就是和别人握手和拥抱——即使是他熟悉的人。
“我叫朱智臻,他是胡帅领。”
朱智臻说着,将盛阳引进了办公室。她边走边说:“你就是盛阳对吧,我听说你有两个博士学位,三个硕士学位!”
“是四个硕士学位。”盛阳下意识的修正。
然后,气氛再一次变得尴尬。
胡帅领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朱智臻给盛阳倒水。盛阳先将胡帅领踹倒的椅子扶了起来,然后站在了办公室的中间,他真有种做错事的学生来到了教导处的感觉。好在,没过多久,关海滨和傅强回来了。
看到久违的盛阳,关海滨温和的笑了笑。“还认得我吧?”盛阳慌忙笑着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而在关海滨身边,站着的又高大又健壮的男人自然就是傅强。盛阳不知道他是对自己本来就有不满,还是因为他本来的性格就是如此,盛阳只看到傅强面如金刚,从刚一进门,脸上就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都相互认识过了吗?”傅强问。
傅强的问问题的时候并没有明确的看向谁,以至于盛阳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好在傅强也并不关注这个问题,他接着说:“我们现在时间紧张,因为就在刚才我们又出现了一位受害者!既然认识过了,那么多说无益,就希望大家彼此在案子中多多磨合。我们现在收拾一下,立刻出发去现场。”
傅强的语言简短,却极其有分量。
***
这是一间简陋的出租屋。
带好鞋套和手套,重案组的队员们走进了屋内。
而刚一进去,所有人便能闻到极其强烈的令人作呕的尸臭味道。
大概是有一年没有亲临现场了,盛阳只感觉胃里正在翻江倒,他感觉有些不舒服。“这都不习惯,还来重案组?”胡帅领走在前面,他冷笑着说。
走进案发现场,重案组的队员们看到客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破碎的玻璃渣,左侧的白色墙壁上有一大片喷溅上的凝聚液体,这液体似乎已经喷上去很长时间了,颜色已经发黑,而顺着液体流下的方向的地面上有一个中号行李箱,行李箱的四周同样沾满了大片大片已经黑红的粘稠液体,在那早已经风干了的液体上,隐隐约约的还粘连住了几缕从里面行李箱里伸出来黑色的毛发,那毛发因为沾上了某种粘稠的液体,且卡住拉链处,现在已经像细铁丝一样被固定了造型。
看到这,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两位已经提前来到的法医正在对箱子里的这颗头颅进行初步检验。
“怎么样?”傅强问。
“现场只有这颗头颅。尸体的其他地方下落不明。”一位法医说。他是法医主任杨光普。
“具体有什么线索吗?”
“当然,”刚才正蹲着进行检验的另一位女法医站了起来。她看着箱子里的“东西”,严谨而轻快的说:“天气太热了。现在死者颜面肿大,眼球突出,嘴唇变大且外翻,舌尖已经了伸出来。巨人观现象非常明显。死者的右,颈部被砍断,但是根据颈勒的特征来看,初步判断死者应该是在被电线类的绳子勒死后,头部再被砍下的。由于时间太久远,腐化程度太严重,死亡的具体时间无法精确估算。”
听完女法医的判断,胡帅领走了过来。“我们的妹子还是那么专业。”
“嘿,我们的帅领还是黑的那么健康。”女法医梁好打趣道。
而在他们身后,盛阳惊讶的说道:“原来你是法医?”
梁好医寻声望去,她看到胡帅领的后面站着的人竟然是……
她今天上午遇到的老师!
梁好惊讶的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呀!”她情不自禁的叫了出声。
盛阳微笑着向梁好摆了摆手。“你好,梁好小姐。”
梁好觉得他打招呼的样子就像小孩子一样见到某个熟悉的大人一样,未免也太腼腆了。
“你怎么知道我叫梁好呢?”梁好问道。
“你的工作牌。”盛阳指了指梁好胸前别的工作证。
“看来你不仅学历高,观察力也很好。”梁好露出她招牌式的笑容——她在非常开心的笑的时候,有一个酒窝特别明显。
“看来已经认识了。”杨光普说。
“不是!不是!只是今天上午偶然遇到过。”梁好急忙说。她还想听他们对盛阳进行具体的介绍呢。
果然,杨光普将身体侧到一边,开始对双方进行简单介绍。
听完介绍,梁好简直惊呆了!
但是……犯罪心里侧写专家?来帮忙调查碎尸案的?梁好还是忍不住使劲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同事了?至少暂时是同事了?梁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但是,她还是脱掉手套,第一时间伸出了手。“欢迎你!”
而盛阳依旧对握手很排斥。“呃,不好意思……握手会产生大量病原体,事实上接吻都比握手来的卫生……”
“接吻?”梁好吓了一跳,她霎时瞪大了眼睛。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盛阳立刻也反应了过来。他尴尬的脸都红到了耳根,“我的意思只是……我不太习惯握手……”
“哦,这样啊。”梁好努力忍住笑意。
而后,在对现场有了初步的了解后,傅强从一旁走了过来。他开始对队员们进行了工作的具体安排:“老关,你和我仔细搜查一下这个屋子;阿臻和帅领,你们去仔细调查一下发现尸体的那个户主,还有对邻居们进行具体询问。”
“好的。”朱智臻和胡帅领同时说。
但是傅强并没有给盛阳安排任务。梁好听的清清楚楚。
所幸盛阳并没有为此纠结,因为盛阳似乎被什么线索而吸引了目光,他竟然带上了手套,观察起箱子里只剩下头颅的尸体。
胡帅领想叫盛阳住手,被杨光普拉住了。“他没问题。”杨光普说。
“他不是心理学家吗?他怎么动尸体?”胡帅领不解。
“实际上,他尸检过的尸体不在我之下。”杨光普说。“我来市局之前和盛阳共事过,那三年分局人手紧张,盛阳那时候在局里即是警察又是侧写师又是心理咨询师还是法医,简直就是万能的!所以从这点看,老关这家伙还真是滑头!竟然把盛阳给招来了!”杨光普笑道。
梁好和胡帅领同时惊讶的说不出话!
但是胡帅领的眼神并没有因此而有太大变化,他看了一眼正在拨动尸体的盛阳,想说什么,但是又忍住了。
而盛阳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此时,他脸上因为尴尬而泛起的红已经褪去,他正全神贯注的看着一旁的尸体,而他的脸几乎趴在了尸体身上,修长的手指在不停的拨弄着一块伤口,手指一弹一跳的,小心翼翼又自带节奏。以至于梁好单看他的动作都看迷了。她觉得他的动作好像是偷吃坚果的松鼠。她在心里又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你发现了什么?”待盛阳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杨光普问。
“呃……单从这起案件来看,死因应该是以绳索缠住颈项部,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而这颈部这里……似乎有一块黑色的印记,看样子像是油墨?”盛阳搬动着尸体的仅存的颈部说。“当然,具体的还是需要化验才能确定。”
“不还是需要检验。”胡帅领小声说,然后和朱智臻一起离开了现场。不过盛阳并没有听到。因为盛阳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统计数据中。他一边拨动着尸体,一边回忆般自言自语道。
“呃……从碎尸案的统计数据上来看,一般来说,碎尸案凶手之所以碎尸,是为了隐藏受害人身份,因此他们对受害人头部的处理就是将其抛得越远越好,但是这个案件却不一样,他特意把头颅留在了现场,这也证明了这个案件是属于非熟人作案的连续杀人案。我在来之前已经仔细看过两起案件的完整尸检报告,还有相关的案情资料,但从我了解到的案情来看,鉴于嫌犯处理尸体的方式极其野蛮,表明他有着极强的自身的幻想……”
而盛阳说着,大概是突然发觉自己又开始忍不住滔滔不绝起来,他便赶紧止住了话题,他轻轻的挠了挠蓬松松的软发,“不好意思,我话太多了。”
“这一天下来,我已经听了不下四五遍他的抱歉了,他为什么这么爱说抱歉呢?”梁好有些疑惑的心想。但随即,听到盛阳分析的傅强从远处走了过来。
“这时候就是需要你话多的时候。”傅强说道:“你觉得凶手的幻想是什么?”
看着傅强严肃的脸,盛阳几乎感觉到有一种莫名的压力随之压了下来。他有些坚定,却又有些紧张:“对于这个幻想……我已经有了一些不太成熟的推断,我相信应该与凶手的杀人动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