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阴影,我又怎么能拥有实体?同样,如果我是真实存在的人,那我必然也有阴暗面。」
——卡尔•荣格
白晨含的声音喷在盛阳的脸上,他立刻退后了几步。“可笑的结论。”
“看来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这应该只是没有人提点你,或者是挖掘你。”她说着,她突然像上次摸索盛阳的枪那般抚摸他的衬衫。“同样缺少完整的原生家庭的庇护,同样从小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暴力感到绝望和恐惧,同样对那个叫父亲的人恨之入骨……你这难道不叫同病相怜?”
盛阳愣了一秒,而此刻白晨含的手已经明目张胆的往上移动,爬到了他的胸膛处。
“站远点!”门外,女狱警厉声呵道。她立刻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白晨含则慢慢悠悠的举起了手。“当事人都还没说话呢。”她白了一眼狱警,而后泰然的退后了好几步。
而看到盛阳正在紧张的整理衬衫以及调整呼吸时,白晨含不禁笑了起来。
“想好你的答案了吗?我可不会给你九十分钟让你慢慢交卷。”
“我也没这个时间和你耗在这里。”盛阳的语气中充满了凌乱的愤怒。“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知的我小时候也遭受过暴力欺凌的事——没错,即使现实确实是这样,我也不会和你同病相怜!我不会以暴制暴,更不会对别人进行伤害。当然,对于你的遭遇和你以前的罪行,我从来都秉持着真诚的遗憾的态度,但是如果你依旧为了自己的变。态的欲望而蔑视别人的生命,我绝对不会对你有一丝的怜悯!”
“谁需要你的怜悯?”白晨含慵懒的听着,滑稽的笑了。“是人都会有自己的’阴暗面’,你的’阴暗面’又是什么呢?或者……你根本不是没有勇气报复,你只是缺少对复仇的快,感的体验。一旦当你体验到了那种愉快,相信你很快就会沉迷其中。我期待下次你来看我时能够和我分享那种喜悦。”
“你疯了!你应该让精神科的医生检查一下你是不是有精神疾病!”
“精神疾病?”白晨含夸张的笑了起来。“真正有精神分裂可能性的是你才对?哦,不对,还少了个阿尔兹海默症——究竟是谁的病比较严重?!”
声音骤然停了下来,狭小的空间安静的可怕。
白晨含能够感受到盛阳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怒火。她满足的看着他,内心感到极端愉快。
“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告诉了你我的答案,信不信由你。”盛阳说。
“我当你过关好了。下面,我的第二个问题。”
白晨含说着,她的脸上的表情顿时起了诡异的变化——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显露出严肃又狡黠的神气,就如同荆棘丛中的两堆鬼火。
“告诉我,你的女朋友现在是你的’女孩’,还是你的’女人’?”
盛阳惊住了。他的脸上的表情瞬间失去了归属。
“很难吗?还是你不懂我的意思,需要我给你翻译一下?”
盛阳只觉得他的上的颚骨与下颚骨同时发颤。他瞬间揪起了白晨含的衣领,一下子把她撞在后面的墙上,任由愤怒和厌恶在他的大脑内掀起巨浪,淹没他的理智。“闭嘴!”
“你干什么这么生气?我只是需要一个答案。”
“我不许你打她的主意!”
白晨含恐怖的盯着盛阳的不肯退让的眼,冷冷的,她换上了另一副表情。那眼神中有失望,有凄楚,更有一种令人难以参透的复杂的幻灭的决绝。
“你知道我在这里受到的伤吗?”她冰冷的说。
“你身上的伤?”盛阳疑惑。
白晨含没有回答,她冷笑着哼了一声。而后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会面结束。你可以离开了!”
盛阳从来没有看到过白晨含有过这样复杂多变的表情。他慢慢的恢复了理智,把手松开。
被钉在墙上的白晨含轻咳了两声,整理了一下囚衣。再说话时,她又恢复成了原来的高傲的姿态,好似刚才的一切谲诡的情绪从来没有发生过。“我的某个疯狂的粉丝可能会给你们寄个东西。我也不希望她增加你们的工作量,但是我又不是她,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所以,谁知道她会怎么做呢?”
“你说过你会告诉我你的答案!”
白晨含冷笑一声,回到了床上,最后看盛阳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供分析的波澜。
***
搞砸了。
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盛阳脑袋开始隐隐作痛。不同的感情就像刮风时候云彩那般复杂,他的眼眸中、嘴唇边不断的掠过。
从监狱里出来后,盛阳当即就打电话告诉了傅强,他颤抖的声音中含混着干涩和沙哑。“难为你了。”傅强说,他并没有责怪他,相反,胡帅领还抢过了电话,问说他也想知道白晨含问他的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弄得盛阳当即就红了脸。但是挂掉电话后,盛阳也知道,胡帅领不过是在尽量的用玩笑的方式驱散他的愧疚罢了。
晚上。街道繁华,满月安静。但是由于云层的遮挡,却让人很难看清月亮的轮廓。盛阳用舌头舔了舔上唇,看着这不明朗的月亮,他不禁开始陷入某种心烦意乱之中——
如果那个被她的同伙囚禁的人真的死了,那怎么办?
如果她们真的伤害梁好,那该怎么办?
盛阳坐在街道的长椅上,将头埋进手掌中。
而这时,一个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傅队说你是高水平轻微自闭症。但我看你仅仅不过只有'自闭症'而已,哪有'高水平'?你连个女犯人都摆不平。”
——那人是凌子悦。
盛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里,但是现在的他也没有心情知道。
“我不想和你争吵。”他依旧埋着头。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那还在因为上次的事和我置气?我真不知道她是你女朋友。”凌子悦皱起眉头。
“即使是个普通女孩也不行。你,你根本不应该转移伤害,尤其你还是个警察。”
“好吧。我根本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知道,一个挟持犯最难以忍受的是带着一个受伤的碍事的人质逃跑,所以我才装病的。我没想到他会再找另外的人质。”
盛阳微微一愣。“反正……你太鲁莽了。”他说的声音特别小,似乎害怕被凌子悦听见。
“你说什么?”
“没什么。”盛阳抿了抿嘴唇,抬起了头。“对了,谁说我有’高水平自闭症’,以前傅队根本没有说过,那是你说的吧?”
“就当我说的吧。”凌子悦笑了起来。“我以前看过一本讲自闭症的书。里面说到,自闭症有不同程度的表现,有较低程度的表现,也就是不能说话或交流的表现。还有高层次的自闭症。他们有很高的智商,社交能力差,他们尽可能地保持常规。例如同一家咖啡店,同一品牌的服装等。患有高水平自闭症的人会坐立不安,他们不喜欢某些东西碰到皮肤的感觉——就像你不喜握手一样,因为身体的互动会让他们感到不舒服。你的所有的小怪癖都指向你有高水平的自闭症。”
“谢谢你又发现了我的一个新病。呃,我的病可真多。”盛阳嘟囔了一句。
凌子悦不禁也被这句话给逗笑了。她坐到盛阳身边,言语也认真起来。“其实我也能体会那种感觉。因为我感觉我有时候也有社交障碍,我似乎到哪都不太受人喜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太自我了,你似乎不太能听别人的意见。”盛阳一针见血的说了出来。而看到凌子悦惊讶的表情,他立刻抿了抿嘴,挠了挠头发。“呃,抱歉……”
“没事。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周围所有人都畏惧我爸爸,所以向来没有人敢对我说实话。”
“你爸爸?”
“是啊。我爸爸是省厅的,所以我才能申请来实习。实际上我也不想利用我爸的关系,但是……似乎总有人会比我、比我爸更能出率先揣测出我的意思。他们甚至会提前帮我全部安排好。所以,我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一直指挥别人的感觉。”
“恕我直言……可是我觉得……你可能真的不太适合当警察。”
“怎么说?”
“呃……”盛阳有些犹豫。
“没关系。我想听实话。”
“呃,好吧。”盛阳挣扎了一下,还是说了来。“这一行太危险,而你的素质里缺乏那种正确处理问题的果敢——这种果断在阿臻——我以前的女同事朱智臻的身上就体现的很好。当然,我也很缺乏这种素质,但是……我就是觉得如果你的背景那么厉害,你完全可以选择更多适合自己个性的职业。”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以前别人只会说我'胆大','有冲劲'。”凌子悦勉强笑了一下。
看到凌子悦的丧失自信的表情,盛阳有些抱歉,但是她却看到凌子悦随后轻松的吐了一口气,看向远方。
“所以我我有时候还挺恨我爸的,如果他不是省厅的,或许我的生活就可以’正常’很多,我就能听到很多真心话,我也就不会那么自大了。”
盛阳跟着她微微笑了起来。“这样就’恨’你爸爸了,你爸爸还挺无辜的……”
他们同时感觉到了气氛的轻松。
“或许你更应该感谢你爸爸,至少他把你保护的很好。不像某些父亲……”盛阳说。
“如此……你?”
盛阳苦笑了下,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也就在这时,盛阳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线索逐渐开始靠近他的大脑,有些凌乱的思维开始靠汇聚、清晰。他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而可怕,他整个人的精神都紧绷了起来。
“同样对那个叫父亲的人恨之入骨……
“你根本不是没有勇气报复,你只是缺少对复仇的快,感的体验。”……
“怎么了?”凌子悦问。
而盛阳却陷进自己的思维中没有回答她。他血液正在极速回流。
过了好一会,似乎终于从自己的思维宫殿里走了出来,盛阳才颤颤巍巍的开了口,他像是在对凌子悦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不会无缘无故问我第一个问题的……没错,她向来不是那样的人……或许……那个问题本身就是答案!是这样……没错,她在进行实验……她要证明我和她的本质一样!她要我承认我的阴暗面……她们的目标……是……我爸!”
盛阳说着,他立刻惊恐的瞪圆了双眼,他只觉得莫名的恐惧就要从他的胸腔里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