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场回来后,傅强立刻将所有人召集了起来,准备对案件进行深入剖析。他首先问盛阳。“我听说你已经在来之前看过卷宗了,你来说说你的想法。”
盛阳显然没有想到傅强会让他先说。他愣了一下,然后摘掉了眼睛——他在看卷宗的时候经常会带眼镜,以求进入脑海中的数据极速又准确。
盛阳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他看到每个人都在用不同的眼光看向他,他抿了抿嘴巴,快速的调整了一下状态。然后他准备开口:“好的,我是根据……”
“你可以坐下说。”胡帅领打断他。
盛阳坐了下来。但是好在他并不生气,他的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接下来他要说的话上了。
“我看过前两个案件的档案了,再加上今天出现的这一起,我是有些想法,但是由于第三起案件的死者的身体部分还没有找到,所以推断暂时还不能保证完全准确……”
“不要说这种废话。”胡帅领第二次打断盛阳。朱智臻用胳膊肘顶了一下他。
“呃……我是根据被害者的一些特征分析的:第一名被害人孙美玲,至少被肢解为九部分;第二名受害人郭爱如,21岁,已婚,有一子,被肢解为六个部分;而这次发现第三名女死者潘晓娜,尸体现在还法医鉴定之中。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是被害人20岁,未婚,死亡时间大约在四到五天前。凶手在租房内将她杀害并分尸,然后将她的头颅包裹在被害人的行李箱中,是被房东家人发现的,而她的其他部分的身体则被带走,所以她会被分解为几个部分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我觉得,凶手带走尸体的原因应该是为了将她尽情肢解,宣泄。”
所有人一愣。
“这一起案件和前两起有所不同。前两起案件,凶手直接将被害者带走,意味着凶手可以选择自己的舒适区进行行凶,会更有安全性,但是这次,第一案发现场变成了租客的房子里,凶手既要收拾屋子避免落下证据,又要将身体带走,这非常冒险,所以可见凶手已经控制不住自身的欲望了。而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肯定是和上一起案件有关。”
“肢解的数量少,凶手没有尽兴。”傅强看着档案里死者现场的血淋淋的照片,回应道。
“是的!”盛阳兴奋的说,大抵是第一次被人真正认同,盛阳的声音有些激动。而后他赶紧回复了刚才的音调:“呃……因为分尸的数量并不成正比例递增,所以我看记录里,大家推翻了‘嫌犯的对受害者肢解程度在不断加重’的结论,但是,我觉得,呃……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我觉得恐怕我们之前的结论是对的,对第二名发现的被害者郭爱如,没有过分肢解,这只是因为她的特殊性——她结过婚了。”
盛阳说完,没有人回应,但是他看到大家都在认真的听他说下去。
“根据被害人的死亡先后顺序,我们会发现他选择的女性越来越年轻,而他对越年轻的女性的杀戮相对越残忍,但是虽然郭爱如比孙美玲小了很多,结果没有结婚且没有孩子的孙美玲被肢解为了9个部分——当然不只是9个,郭爱如却只有6个部分,所以我认为嫌犯可能更加热衷于残害年轻的且生活阅历不丰富的女性,因为越年轻,皮肤越柔软,这种柔软带给凶手的杀人体验越好。且相对于年轻,他更倾向于选择没有婚姻生活的女性。”
“他的婚姻生活不顺吗?”傅强问。
“不一定。”盛阳说。“他很有可能并不厌弃自己的妻子,或者是他的妻子对他有非常重要的帮助,所以他并不痛恨自己的妻子,不然他就会顺带将仇恨转移到已婚的孙美玲身上进行发泄了。我认为,他很可能只是厌倦了自己妻子粗糙的皮肤。他在选择第二名被害人的时候也不知道她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所以当他知道后就丧失了过分肢解的欲望。也正是因为这一次没有达到他的心理期望,他才会那么快的再次犯案,而且那么冒险。”
“那么在外人来看,疑犯和他的家人还是和谐的一对夫妻或一家三口了?”胡帅领将正在喝水的水杯放下,语气依旧充满了调侃。
“疑犯会不会还没有结婚?”朱智臻问。“因为没有结过婚,所以只对没结婚的年轻女孩感兴趣。”
“有这个可能,但是我还是觉得可能性……不是太大……“盛阳有些不意思的紧绷了一下嘴,“如果是没有结过婚的男人,他应该会对结过婚的和没结过婚的女性进行一个对比,然后再选择他更喜欢的‘触感’的那类人,他对已婚女性还是会有好奇的,但是她对已婚的郭爱如却只是切割了她的头部、手和脚,对于相对柔软的皮肤却一刀都没有切割。我看现场郭爱如裤子兜里有她一家三口的口袋照片,所以我在想,嫌犯会不会是因为在行凶时看到了照片,得知了郭爱如已经嫁为人妻了,所以才放弃了过度肢解。”
“一般凶手很有可能恼羞成怒认为她骗了他而进行发泄,而凶手却没有,而且那么年轻依旧没有过分分解,看来凶手的强迫症很严重。”朱智臻自言自语般回应。
盛阳默默的点了点头。
然后,不知道大家是在脑海中梳理案子,还是在考虑盛阳的推断的可信度,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胡帅领才嘟囔般的说:“不过你的推断还是没有办法缩小调查范围。'喜欢切割柔软皮肤?‘这怎么查嫌犯?”
“这个,不好意思……这个确实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根据这个动机进行简单的侧写。”
“你已经有侧写结果了吗?”关海滨问。
“啊?……嗯。有一些。”盛阳说,他有些犹豫,毕竟第三起案件的余下尸体还没有找到。
“说来听听。”傅强说。他的语气每次都不容人拒绝。
“哦,好吧。”盛阳思考了一下,开始快速组织语言:
“根据推断,三名死者背景相差很大,且互无交集,我们有理由相信嫌犯是随机选择被害人,随着他的幻想的加重,他选择的被害人年龄越来越年轻。而且他很有可能已经结过婚,但并不幸福,他很有可能并不满意结婚后妻子快速老去的容颜和松弛的皮肤,但是却无能为力。综上,我认为凶手应该是男性,不是本地人,很有可能是外来务工人员,年龄在25到50岁之间,已婚,性格懦弱却又暴躁,夫妻表面和谐,妻子同样不是本地人,很有可能年纪比凶手大。凶手的职业极有可能是屠夫、医生、厨师、木匠,或者是文印行业——因为今天发现的尸体上有油墨痕迹,而文印行业经常会用到切割机器,所以凶手也很有可能从事此行业。此外,因为抛尸现场刻距离案发现场有一定距离,所以相信凶手有一辆车,或者最近曾经有过租车行为,也可能本身的职业是出租车司机,上夜班,且不与人合开。住所较为隐蔽或是正待拆迁。”
盛阳一口气说完了。而他刚一说完说完,他发现除了胡帅领,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赞同的微笑的表情。
***
深夜十点。
窗外不知道何时又开始下起了雨,哗啦啦的雨声拍打在窗户上,却有产生另一种安静的氛围。
盛阳站在办公室的贴着的地图面前,他手拖着腮,还在研究案件。
突然,门被打开,关海滨走了进来。
关海滨走到了盛阳旁边,他看到盛阳在地图上标出了一定的范围。他正戴着眼镜在极其认真的看着什么。
当初,关海滨因为一个工作失误,曾经被调到S市陇南分局一年半的时间,在分局的时候,他曾经亲眼目睹过刚参加工作的盛阳的工作能力:解剖、心理分析、确定嫌犯——除了亲自抓捕之外,几乎没有盛阳不能做的。只是,盛阳似乎对自己的能力并没有一个很清楚的认识,要不然他也不会一直心无旁骛的只在分局工作。就这样,共事没多久,后来关海滨就重新被调回了市局,他和盛阳就很少再联络。但是有一次和旧时同事喝酒时,他偶然听曾经的同事说盛阳已经辞职了,因为盛阳经常请假,大概是请假太频繁不好意思,迫于无奈选择了辞职。
于是,关海滨偷偷的联系了政法大学的自己的挚友,帮盛阳在政法大学安排了工作。这件事他并没有让盛阳知道,因为他知道盛阳一但知道,他是绝对不可能安心去上课的。
不过时间荏苒,转眼,眼前自己欣赏的小伙子竟然又和自己一起在一起研究案件。关海滨从心里觉得开心。
“关伯?”
大概是看到关海滨在发呆,盛阳问。
关海滨回过神来。
“你今天表现不错!”关海滨打从心里感到骄傲。
“呃……我其实很紧张。”盛阳微微笑道。而后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微卷的头发。
“大家都是很好相处的队友,不用紧张。胡帅领虽然脾气暴躁,但是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多接触就知道了。”
关海滨说着,他在旁边坐了下来。“这是在做地理侧写吗?”关海滨问道。
“嗯,是的。”盛阳回应。
“有什么发现吗?”
“呃。”盛阳将手里的水杯放在桌子上,视线的焦点重新回到地图上。“我还发现了前两个受害者有些奇怪的关联。”盛阳近距离走到地图旁边,用笔在地图上圈了几圈:“前两起案件抛尸的地点,都比较靠近早市,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盛阳,”关海滨打断他的话。他其实并没有认真听他刚才讲了什么。
“你不会埋怨我吧?”关海滨突然问。
“嗯?”盛阳一愣。
“我不太清楚你之前为什么主动离开警队,但是现在我却又把你挖了回来。”
盛阳大概是没有想到关海滨会说起这件事,他也有些吃惊。
“没事,反正就只是帮忙这一个案子。”盛阳的眼神微微有些闪躲。
是的,其实关海滨骗了盛阳。
关海滨只要告诉盛阳来帮忙办一个案子,办完他还可以回去上课。但是他并没有告诉盛阳,其实省厅准备借这个案子成立一个“省级重案组”的事情。可以说当下的碎尸案是个重要的转折,如果限时破了,那么这个小组以及人员任命可以说就确定了。如果没有破,反而每个人都会受到处分。这个消息,傅强在那天开会后第二天就和其他组员说了,其他组员都知道,但唯独盛阳还被蒙在鼓里。
关海滨本想不再瞒盛阳,但是看到刚才盛阳躲闪的眼神,关海滨看出来了现在说还是不到时候,所以,他就又将话题引回了案件。“但愿这起案子能尽快结束吧。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呃……我刚才说好像抛尸的地点距离早市……”
而盛阳还没说完。门又开了。
傅强推开了门,他的面容总算不再那么严肃了。
“怎么了,老傅?”关海滨一眼就看了可能有好消息。
“根据侧写结果,章程已经在电脑上帮我们找出到了一个最符合侧写的嫌犯。”傅强说着,他难得露出了一个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