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
松软的黄土,印下毛季一个,又一个或浅或深的脚印,昏昧的月光,透过泛黑的云层,头顶上的枯枝,投映下巨大的阴影,地上干枯的冬草,纠结成一团。
毛季气喘吁吁的跑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夜色还与他的一片死寂。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弓着腰,捂着腹部,表情抽搐。
那个女鬼,还在追他,但是他却跑不动了。
浑身上下像是灌了铅一样沉,肚子疼的要命,像是岔气了。
毛季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掀起毛衣一看,苍白略肥胖的腹部上有一团明显的乌青。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这乌青好像就是他当初拿拳头打妻子武佳闻的。
“老公——”
熟悉的婉转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骤然间包围了他一般,他站起身来奋力奔跑,但是无论跑到哪里,这声音依然贴在耳边。
远处山坡另一侧有隐隐约约的火光和不少帐篷,他如果逃过去,或许就能摆脱这女鬼了。
毛季向一旁山坡跑去,脸色惨白,气喘吁吁。
彭!
他跑着跑着突然撞到一堵墙似的摔倒在地,吓到他出了一身冷汗。
不会是鬼打墙吧?
他狼狈的爬起来,摔了一身土,头发凌乱,酒都吓醒了。
“地下……好冷啊,你下来陪我……”
女子幽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双目外凸,面色青紫,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细痕,像是被细线勒的。
毛季下意识一抬头,又是一张苍白而无甚血色的脸,幽深的眸子望向他身后。
这是个女人,姱容修态,气势逼人。她生着一双桃花眼,本应勾魂摄魄迷惑众生,但却分外清明正气浩然。她嘴角带着笑,足以颠倒众生,但就是给人一种危机感,让人从心底里对她感到畏惧。
崔珏忽视了眼前这个一身孽债印堂发黑寿命不久的男人,目光投向他身后,穿着红色毛衣,面容骇人的女鬼,沉声开口道。
“打扰一下,请容许我指正。地府早就全面集中供暖了,请不要污蔑地府的执行力。”崔珏严肃认真的说道。
“……”毛季沉默了。
“……”女鬼无语了。
好好的一个复仇片愣是给你搞成宣传供暖公益片?你好棒棒哦。
崔珏不是因为这个女鬼才出现在这里的。她一个半月前给冥玄这对奇葩夫妻气的差点辞职,后来又处理这个处理那个最后因为外交原因没把仙帝写死。
因此,她这一个半月过的分外充实,不仅要应付仙界时不时的找事,还要应付以公济私的老板娘,看在他坚定不移的向着地府的份上帮他给某女团打榜。
更别提上上个月这附近村民开荒时不小心挖到古墓,她刚从地府心累的回阳间就被柳屿拉来来参加抢救性挖掘,预计明天就能收工,不少学者都已经带着研究资料走了。
崔珏没走是想要躲避加班,本来准备明天走的来着,结果晚上在帐篷里整理完研究资料无聊的很,又感受到这边有阴气,寻思过来找鬼唠唠嗑。
“姐……姐救我……”毛季本来被女鬼吓的屁滚尿流了,身上一股骚气味,他去拽崔珏,被崔珏嫌弃的躲开。
“你命不久矣。”崔珏看着他叹息道。“既然害怕了,为何当初要犯下罪孽?我乃阴间判官,不可徇私舞弊。”
她心念一动,暗暗查了生死簿,当即笃定眼前这人该死。
“…你看……人家都说你该死了…你下来陪我吧…老公~”女人幽幽的笑着,缓缓的走向毛季。
她穿着一双拖鞋,踮着脚,脚尖着地,说话声音不甚清楚,有些大舌头。
这让崔珏想起了一个同僚,白无常谢必安。
“不好意思,殉葬制度在清朝废除了。杜绝阳间封建残余,鬼鬼有责。”崔珏冷静的解释道。
武佳闻语塞,沉默了半晌,从口袋里掏出一团毛线。
没错,真的是一团毛线。
“你还记得它吗?”武佳闻笑的很甜蜜,甜蜜到笑容如同画上去的一样,她用跟丈夫回忆蜜月时的语气说道。
崔珏站定原地不说话,她没看见这女鬼身上的阴间法印,她应该是个孤魂,没有入地府,鬼差怠工没抓回去。
“…佳闻…”毛季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下来说道。“我错了,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当时真的是失手……我没想杀了你…”
“没关系的,我亲爱的老公。”武佳闻温柔的笑着,如果忽略她的面容,一定是个贤妻良母。“我相信你是失手了…你还爱我吗?”
毛季一瞬间来了精神,吐字不清的仓促道。“是啊,是!我爱你,我怎么可能对你下手啊!我是失手的,你不要害我……你都答应原谅我了的!”
“可是…那你为什么要孤零零的,把我扔到这里呢?”武佳闻继续笑着,像是撒娇的小媳妇一样。
“我也失手了……你来原谅我吧!”武佳闻笑容一敛,嘴角一下子裂到后脑勺,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显的分外骇人。
武佳闻拽开那缠成一团的毛线,狞笑着向他逼近。
毛线泛着腥臭味,一旁还半连着一个毛线球与织了半条的围巾。
武佳闻又扯出一截毛线,叠了几层,慢条斯理的向毛季逼近。
他此时才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怎样都跑不了。
他这才想起刚才突兀出现自称阴司判官的奇怪女子,试图向她求救。
他看见那女人的嘴角挂着轻蔑的微笑,在昏沉的光线下显得云淡风轻,好像根本把眼前发生的这些当电影看了似的。
还不是恐怖片,而是最平淡乏味的肥皂剧。
武佳闻这时忽然停下手,忌惮的看了崔珏一眼,见她毫无动作后嗤笑了一声。
这人的冷漠跟他们邻居见她被家暴时的不作为如出一辙。
“啧,地府判官都不帮你,看来你确实该死。”武佳闻的嘴角扯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她————————————(省略作案过程)
直到他身上生机将散时,一道金光打飞了毛线。
崔珏手持判官笔,横亘在一人一鬼之间。
毛季咳嗽两声,面色惨白的捂着喉咙跌坐在地上,用惊恐的眼神瞪着那个从未被他放在眼里的女人。
“你干什么?”武佳闻不满的问崔珏。
“他有错,但该杀人的不是你。”崔珏沉声问道,她分明生的不可怕,气质却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敬畏。“你为人所害,属于横死,尚且没有鬼差来接引你吧?”
武佳闻本来不想回答她来着,但镌刻在灵魂中的本能告诉她,她不能忤逆眼前这人。
“是。”她在威严之下低头了,只得小声回答道。
“有何怨情?”崔珏取出两样法宝,一书一笔,四周的场景瞬时一变,由荒山变做公堂。
武佳闻还没反应过来,嘴就自己说了,还叭叭的把毛季的罪状全告了一遍。
说的她一个厉鬼都口干舌燥了,舌头还没停。
一旁的毛季抬头看看神色不明的崔珏,脸色越来越难看,情急之下忘却了恐惧,一下子窜过去扯住武佳闻衣领。
“你这泼妇胡说八道……”他外强中干的气势与语气,令人感到他很虚,全方位的虚。
“住手!”崔珏喝止了一人一鬼,扬手一挥,场景又一次变幻。
“孽镜台前功过明,既然各执一词,那便来此一照,以示分晓。”崔珏清冷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武佳闻回过头去,她着一身红袍,手执判官笔,沉稳的立在那。
阴风习习,吹的一人一鬼站立不住,却撼动不了她纤弱的身形分毫,只站在那,便足以威慑群鬼,指正阴阳。
“……”毛季闻言迟疑了一下,像是有些不情愿。
但是,来了地府,由不得他不情愿。他直接被两旁鬼差押送上前,武佳闻也听话的跟他一起站上去,孽镜闪烁出几分微光,一切瞬时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