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黑暗的岁月里,潜伏在某农场干活的庄隐懒懒地陷在一张沙发里,月光正照在他的身子上。他的眼睛望着对面黑漆漆的牢房小黑屋,但耳朵却收集着来自周围的动静。小路深深,直接延展入牢房小黑屋后面的丛林中,丛林边是一片茂盛的沼泽草地。沿着小路插着一排铁栅栏,显示出卫兵领地的范围。
“有什么事吗?”老黎问。
“没什么。”庄隐淡淡地回答。农民模样的庄隐眉头紧皱,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虽然他还在沙发里躺着,但他的注意力却已绷紧,全身上下都显出了紧张的信号。
忽然,庄隐一下子从沙发中弹起,但动作却很轻,一道黑影正穿过鹅卵石的小路。他从门口悄悄的摸过去,像一只恶鬼一样扑了过去。
“是一个该死的想逃跑的犯人。”庄隐抓住了那黑影,绑着他螨跚着向铁栅栏门里走去,“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逃走了。
过了一会儿,庄隐走回来,“吱”一声,他又陷在沙发里。
老黎好奇地发问:“你在那黑影摸过小路之前就发现他了吗?”
“当然没有。”庄隐回答,“我只是觉得牢房小黑屋里的情况不大对劲。其实很简单。当牢房小黑屋里有犯人逃走的时候,他的动静会引起了一段时间的沉寂。许多闲聊、骂人、喋喋不休等不该沉寂的声音,竟然在同一时间沉寂了。现在,老黎你仔细听一听。”
从牢房小黑屋内传出一种人语的嗡嗡声。说什么听不清楚,声音节奏很鬼祟,仿佛整片牢房小黑屋周围都有人在偷听,所以这些声音非常小心。这是卫兵所关起来的犯人发出的动静。男人的叹息声,女人的哼哼唧唧声。
“牢房小黑屋里现在有正常了。”庄隐自言自语,“他们刚才却都安静下来。”
“牢房小黑屋里没有灯,但刚才他们怎么知道那人在逃跑呢?”老黎问。“那人逃跑总不会通知牢房小黑屋里的所有人,他又没有发出多少声响,周围又那么黑。”
庄隐笑了。老黎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一定很幼稚,因为庄隐脸上露出一种讽刺的笑容。
“他们怎么知道的?”庄隐重复道,“在牢房里,每一个犯人可以从自己的血液流动中本能地感觉到其他犯人的细小行为。犯人龌龊的思想轻轻地散发,一点点的消息都可以在牢房中弥漫传开。黑暗对被恐怖关押的犯人来说毫无阻碍。他们身上的每一块皮肤都是眼睛,每一个毛孔和细胞都在向他们传递外界的信息。他们在牢房里不自觉的产生这种能力。他们感到了周围声音的变化,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们即使在意淫着年轻时的一场幽会,但也能马上清醒过来。老年女犯人在这种情况下最聪明,她们对声音动静的变化最敏感。一个潜伏的逃犯可能先爬到黑暗牢房里任何的位置,如果她不听他的动静,很难判断他躲在什么地方。”
老黎不禁对庄隐这种说法毛骨悚然,但他心中的疑问却始终没有消失。老黎回头看了看牢房小黑屋,感觉总是怪怪的,牢房小黑屋周围的丛林中风摇枝叶,乱草飞飞摇摆不停,山野野兽的嚎叫,臭虫的嘶鸣,野鸟的鸣叫,远远近近,黑暗中此起彼伏。老黎不禁为之一颤。虽然老黎恐惧丛林里的危险,但他知道丛林那里是自由的世界,不像牢房小黑屋的世界。
“你说,卫兵这么做是不是故意的,让犯人们相互监视对方?”老黎试探着问。
庄隐嘿嘿一笑。
老黎也嘿嘿一笑,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等着庄隐的后续回答。
牢房小黑屋后面的丛林里,大树乱草摇摆不定。
“其实这样做并不残酷。”庄隐慢条斯理地回答,“你看那些成功逃跑的犯人,他们有的躲在荒山丛林里,有的逃到更远的地方,所有的人都在追捕他们。”庄隐指向黑漆漆的丛林里,“丛林那里的生存条件非常危险。而牢房小黑屋这里关着,起码安全又食物充足。你难道刚才没有听到牢房小黑屋里那些人在那人逃出小黑屋时是多么惊恐吗?小黑屋里面有个女人刚生了个小娃,所以她最为害怕,因为平常小黑屋里面的动静大多数是她弄出来的,那一刻,连她和她的小娃都彻底安静下来。那些老弱病残的人即使逃了出去,在丛林中是很难生存下去的,而且他们如果被抓回来,就不是关牢房小黑屋这么简单的了。我到这里两年了,看过的惨事,真好似在这里过了二十年一般。前一次,我在卫兵的审判室里还见到了一个1年前逃跑的逃犯,他被抓回来了,全身脏兮兮的,瘦得不成人样,只剩下一只耳朵。他躲在丛林里经历过什么,没人知道。”
牢房小黑屋里突然静悄悄的,仿佛整个小黑屋里面的人都在偷听庄隐和老黎说话。
“可以这么说,如果牢房小黑屋里的犯人友好、正确地对待对方,关在小黑屋本身并不是件多坏的事情。”庄隐继续说,“你说他们之间为何不善待对方呢?”
老黎对此无法可说,他也不太能确信庄隐那话到底有无依据。牢房小黑屋里面的人都有足够不让他们饿死的食物,他们的生命起码是安全的,小娃才出生几个月,也能在小黑屋里勉强存活下来。
庄隐抽着烟,一言不发。
他们沉默了好一段,庄隐的眼睛紧盯着小黑屋,仿佛陷入某种回忆。
“犯人对待犯人,要比卫兵对待犯人好得多。”庄隐轻轻地说,“都同样沦为犯人,应该对不幸的人很友善,”他忽然停下来,又抽了两口烟,,记忆中恐惧的回忆让他很不舒服。
庄隐继续说,“我知道在一个古老巨大的牢房里,一个对犯人不好的犯人。今晚还有时间,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那是很多年以前了。我第一次到藏地西部一处偏僻的村落,那里有一个古老巨大的牢房,我当时是那牢房的看守员之一。我所说的那个犯人叫森森,他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被关在那个牢房里,但是他的心思似乎根本不在老实坐牢这件事上,一点也不。他总是想着一些莫名恐怖的事情,抱怨和不满充斥了他,在牢房中是不应有这些情绪的,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引起负面反应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