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这是电影的bug!”包筱龙说,“连潜意识记忆都拷贝传递了,唯一的辨认点是掌心里的一颗痣,自己的妻子儿子都看不出差别,发现异常的居然是他们家的狗?!”。
陈启明虽然有些落魄,但也被他们的谈话吸引了。
他并没看过《天鹅挽歌》。
但他对这种设定很感兴趣。
他想去把这部电影找来看一看。
“我知道《天鹅挽歌》是什么意思!”包筱龙左首的隔座的乔佳佳忽然说。
“啊?什么意思?!”米露、石婉楠几乎同时问道。
“……古希腊人认为,天鹅一生只开口鸣唱一次,就是临终前。这次鸣唱会用尽它所有的心血和全部的力气,极其悲壮,却也格外动人!”乔佳佳回答。
陈启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此时的乔佳佳的脸上满是“学富五车”的“不学无术”,但她的话语极具感染力。
“我明白了!也就是中国人常说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乔佳佳的同桌关恒儒也参与了进来。
这是一位学究式的男同学。
陈启明此刻也想说上两句,因为乔佳佳已经看见了他。
这种对视略显尴尬。
但他最终没有开口。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虽然他被公认一副散文家的气质,也确实喜欢散文【甚至提前就看过了几个星期后才会讲到的《荷塘月色》】,但却不能像“学究”关恒儒那样自然而然的融入到与周围同学的对话中去。
这让他想起了朱自清先生的另一本散文集的名字【也恰是《荷塘月色》里的一句话】——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他跟人讲话向来是要酝酿好久、然后鼓起全部的勇气才能简单憋出那么一两句的。
此刻他找不到任何开启话题的词汇。
就在他感受到“天鹅挽歌”的熏陶准备用一两句笑话化解这份尴尬的时候,攒足的勇气却像皮球泄气一般瞬间全无,迫不得已他也只能硬生生将自己的交流念头扼杀在萌芽状态里了。
人们常称他这种人的这种行为为“社恐”,而他自己心里明白:他在情感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症候,无人能懂。
如同发现无解的问题后始终让他心灰意冷的那种迷茫和绝望,他非常希望有个人能代他将自己的情感症候描述出来。
之前他看过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书名已经忘了。书里说是画画可以反映一个人的内心世界;甚至自己难以察觉的潜意识层面的东西也可以反映在绘画当中。
他信了,也努力尝试过。
然而画画这种东西想要画到原物再现【实际并不需要】且栩栩如生实在太困难了。
他越画不到自己满意就越焦虑,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又是另一种病症【强迫症】。
取而代之,他改为写手帐。
因为相比于日记,这种记录方式更加随意,不需要去管什么转承启合,只要能写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就好。
但是这种做法依然不能解决他内心深处的终极问题。
看来要获取答案仅凭自己的智商和阅历是远远不够的啊!陈启明想到这里叹了口气。
“你们还聊?!”座位在最后一排的贾轻羽路过几人身旁,“现在上体育不积极,以后心理肯定有大问题!再不珍惜体育课的大好时光,以后体育老师一到上课就家里有事的时候可别后悔!”
大家这才意识到下节真的是体育课。
之前听高一级或高两级的同学说过,体育老师“家里有事”是来年标配,本就屈指可数的课时更是成为聋子的耳朵,而且全部由数理化生或政史地老师“无奈”接管,盯着你在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折磨之下经历一堂“留不住你的心,也一定要留住你的人”的“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式软自习。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陈启明满是无奈的在心中控诉:又是一条让人抑郁三年的理由!
他在那本记不起名字的心理学书上看见过:有氧运动是能改善情绪低落的。
怎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各位老师会不懂这种入门级的心理学常识?!
他已经走出教室门,折回来路过窗口。
走到某个位置的时候他下意识向顾烨然的方位瞧了一眼。
她还在。
而且正伏在桌前写着什么。
可能由于事先知道下午要上体育课,她的长发被一条璐菲发绳束了起来。
陈启明正对着她那张白净无瑕宛如羊脂白玉的脸庞,不由得胸口怦怦直跳。
“走了!烨然!”
喊她的是在她的后排的罗古萱。
顾烨然回了下头,放下手中的笔,以一种俨然已经与罗古萱熟稔的动作起身拉住她向外走。
陈启明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在两人出教室门前匆匆逃离了观望的位置。
“我们先学第九套广播体操,20分钟后大家自由活动!”体育老师是一个有着健康肤色的大高个子,据说他以前是市里某足球队主力球员【兼裁判】。
“某足球队主力球员”这一称号已足以让陈启明刮目相看到五体投地了。
是以高个子体育老师接下来讲解广播体操分解动作的时候,五体投地的他再次分神,一心只想着望向顾烨然,内心里或多或少生出暴殄天物的愧疚和不忍。
同时一并存在的是他对时不时挡住顾烨然身形和他的目光的罗古萱和贾轻羽的忿意和不满。
重复了N遍的机械动作并没有分散他多少注意力,因为他脑中有的是“假如我变成了罗古萱,能够站在顾烨然旁边该多好”这种天马行空、想入非非的幻想。
“如果我能变成个女生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至少在那一刻,他觉得白日梦总比心灰意冷强,刹那的好心情不错总抵过整个高中时代的不快乐。
终于等来了体育老师的那句“下面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了”,陈启明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最终幸福还是会来敲门的喜悦感。
沉溺于白日梦的他甚至恨不得冲到顾烨然面前问:“顾烨然同学你准备进行什么运动啊?”
什么运动?!
男生女生显然是不一样的。
之前陈启明听说本校女生体育课上最喜欢的运动是网球和旱冰。
但是当他做好了去抢网球拍和旱冰鞋准备的时候,却发现顾烨然跟着罗古萱和乔佳佳走向了排球场地。
那个地方他显然是不能去的,因为那里只有女生。
而且今天还有另一个班级的女生也在玩排球,所以场面一度盛况空前蔚为壮观。
陈启明想找个离排球场最近的位置,却发现有人占据了排球场外围的赛道练习双截棍。
“怎么这种大杀器都能进体育课课堂?!老师!……”
就在陈启明准备举报的时候,他发现体育老师已经融入到男生群里玩足球去了。
对体育老师这种无视自己主权的行径,他真是怒其不幸,哀其不争。
“有人在你的体育课上搞行为艺术啊!”
陈启明注意到李察德也发现了足球场边的异常。但这并不影响他在足球队伍里摸鱼。
陈启明发现这时的男生们更感兴趣的确实是运动,根本没有人在意人满为患的排球场。
因为就一个女生们平日里休闲为辅、联络感情为主的校园场地而言,今天那里委实过于喧嚣和繁荣了。
去踢球吧。陈启明心想。
毕竟“小场”的足球场离排球场最近,而足球又是他最喜欢的运动了。
他看了一眼乐不可支的体育老师,冲进了足球大军。
陈启明这么做是有目的的。
表面上他是选择了实力强劲的一方加入,但实际背后支配他做出这种选择的真正原因,是这边的位置可以直面排球场,如此一来这样他才能远远的对排球场上的动静明察秋毫。
选定位置后,他一眼就认出了顾烨然的身影。
因为在他眼里,世上是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将娉婷袅娜与青春活力完美结合在一起的。
他能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女生当中,仅凭运动形态就将顾烨然认出来。
想想这一点,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除了不可思议,还有开心。
他注意到顾烨然身边还有4、5个本班女生,一个应该是罗古萱,一个应该是乔佳佳。不过谁管她们哪个是哪个。
重要的是顾烨然正在跟她们在打传接球配合,而且玩球时表现得那么开心,翩若惊鸿的身影闪动处不时传来令人心动的欢声笑语。
这让陈启明究竟意难平的同时,也愈发认识到上帝某些时刻的不公平。
足球忽然冲着站在边线处的陈启明飞来。
“陈启明!”马力足大喊。
陈启明接到球之际已经顾不上去看另一边了。
“传球!”马力足继续喊。
马力足是个忠实的阿根廷队球迷,但他的球技显然对不起身上的10号球衣。
“同学!”陈启明猛然听到成群的女生的叫喊声,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结果一颗炮弹似的排球迎面砸来【不知道女生为什么会有这种力道】。
还好他还是有些头球功夫的。
“帮我们捡下球!谢谢!”
陈启明也没看是谁在喊,不过这当头一炮差点又让他“颜面”尽失。
由于身处足球场的惯性,陈启明想都没想就一个大脚将拦下的排球踢了回去。
这就是所谓的脚比脑快,球出去后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妙。
因为迎面准备接球的是罗古萱。
而她身后站着的,却是他朝思暮想、桃羞李让的顾烨然。
什么脑子?!好歹看一下啊!刚才那明明是老天爷给机会好吗!
这下可好!
就在陈启明叫苦不迭的同时,排球飞速朝着
两人而去。
更糟的是——
罗古萱居然因为畏惧来球的力量,打算退让避开!!!
陈启明生无可恋,脑补上苍都在嘲笑他的画面。
列位看官,这正是:
生物课一站成绝响;
排球场大力出奇迹。
然而他有些眼花。
因为他看到顾烨然以一种轻灵无比、近乎于舞蹈的动作触碰了一下球的底部,排球便跳到了距她手掌几厘米的空中。
之后她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用掌心将球接住,又顺手扔给了罗古萱。
这是多么赏心悦目却又惊世骇俗的场面!
可是——
陈启明环顾四周,此刻除了他居然没有人注意到顾烨然手上发生的一切!!
这就让陈启明有点想不通了。
什么千乘之王,什么万家之侯,什么百室之君?!
在所有人眼里——
面前的“球”就那么好玩吗?!
难不成热爱球类运动的同学们脑子里满是“天下熙熙,皆为球来;天下攘攘,皆为球往”?!
这样的话真的是书都白读了!
就在陈启明为这种引进落空、四两拨千斤的传奇技法抱不平时,他发现所有人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大义凛然。
陈启明已经义愤填膺了。
就算是自己心灰意冷,但是还没有失去作为自强不息的生命原始属性而言,他对于美好事物的追求和向往还在。
你们呢?!
你们怎么就麻木不仁、面目可憎到这种程度呢?!
他不敢继续想,生怕自己由气滞进而走火入魔,由走火入魔成为更可怕的邪派人物。
但是当他迈动双腿,企图干预这个冷漠的世界的时候,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是千真万确的定格凝固了!
确认过眼神,他们都是凝固在当下的人。
诚惶诚恐的陈启明在惊魂未定之余居然鬼使神差的向着顾烨然所在的位置走去。
而就在他离顾烨然只有几步远的时候,一种神奇的力量再次让时空骤然运转。
他发现自己重回原地。
这才是真的“精神恍惚”啊!
陈启明在心底暗叫。
但是恍惚之后的陈启明发现马力足已经在四面八方的围追堵截中运球向着他飞奔而来。
有空真得去看病!
陈启明这个念头倏忽一现,马力足脚下的皮球已经被铲断。
而那因为铲断的力量飞起来的球又以一种完全不符合物理学规律的惯性落到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