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别写啦别写啦!”女孩双手拍上同伴的桌子,“吃饭啦!”
“不行呀,不把这段写完我难受。”同伴没有抬头,嘴上说着马上马上,手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很快啦很快啦,一会把这段忘了。”
“你是有强迫症吗?”女孩无奈,嘴上嫌弃着,却也找到笔记本开始写笔记,“我陪着你写会儿,快点快点!”
“哈哈,可能有点哦!”同伴回应着女孩的吐槽,手上的笔仍然欢快地跃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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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响了很久了,管喻钦动作缓慢地收拾着书包,听到二人对话,不由转头看了看二人。
强迫症?
管喻钦弯了弯唇角,挺好的。
真好啊,还能拿这个词开玩笑。
女孩飞快地抄写着笔记,时不时冒出一句催促的话,同伴应着“马上马上”,仍旧奋笔疾书。
一个不急,一个不恼。
与我无关。
管喻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哥哥管玉官还没到她教室外,估计是老师又拖课了。
“你要哪天发现我老久没出来,饿了就直接去食堂。准是那老陈又拖课了,天天拖课拖课拖课……”
她想起哥哥不带埋怨的念叨,他和同学每天有那么多牢骚,让人以为老陈有多严厉,谁知道几个人见到老陈和见到老朋友似的嬉皮笑脸。
管喻钦收好了东西,决定去哥哥教室前赌一赌他,毕竟老陈讲课确实挺有意思。
踏出教室的那一瞬间,她好像听到——
“哎呀,怎么轮到你写个没完了呢?”
“我也有强迫症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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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会这样想的?”几乎每一个管喻钦问诊的心理医生都这样问她。
我怎么知道?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我要是知道,还会变成这么一副活不像活、死不像死的模样吗?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我所纠结的毫无根据毫无意义!
我只想解决这一切。
管喻钦回答:“很久了,几年前吧。”
看起来很冷静。
她的人生跑调了。
就像她唱的歌一样。
闲来无事,管喻钦喜欢写写词、哼哼曲,虽然对这两方面涉猎极少,写出来的东西也不成气候,但是她做这些事就是图个开心,也不求扬名得利。
说来奇怪,自己随心随欲哼的曲子,有人说好听,唱正经、专业谱曲的歌,她却时常跑调。
也许好不好听和跑不跑调没有必然关系?
自己开心就好。
就像远古的猎人,把打猎追逐唱成一首歌谣。
“这些想法呢,只要不影响你的生活,便没有关系。”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写病历。
管喻钦心里想着,就差一句请慢走了,没再说话。
“记得按时吃药。”
她不懂得什么原理,她只是讨厌吃药罢了。
“不开心的话,就不用去想了。”
家人说着。
管喻钦知道家人关心她,也承认,自己没法让家人完完全全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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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年对于管喻钦来说平淡无奇,而管喻钦对于同班同学来讲,却可以说是一个小小的传奇——数学考三十多还能排年段前十的传奇。
数学老师格外委屈:“你说你物理化学生物都学得好好的,怎么偏偏就学不了这数学一科呢?”
我怎么知道。
管喻钦歉疚地朝老师笑笑。
不知道为什么,数学课上课铃分明与其他课的毫无区别,可偏偏是它一响,自己立刻无比烦躁坐立不安。
管玉官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关于数学的阴影。
她想了想,没有吧。
“小时候被打手板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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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次合唱比赛只能四十一个人参加啊!”班长很无奈,“我们班四十二个人,肯定要少一个的。”
“少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就是喻钦?”鱼吻愤愤不平。
“大家都测试过一遍啊,她唱歌跑调很厉害。”文娱委员解释着,余光瞥着沉默不语的管喻钦和黑着脸的余燕木。
大概是他们敏感了,但有些事情,就像刀子,一旦划过,难以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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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一天中午,管喻钦、鱼吻、余燕木、槐殊四人吃过午饭,坐在学校里的那座八角亭里休息,管喻钦突然说。
管喻钦凝重的语气把三人的心吊了起来。
这其实是为了告诉鱼吻。
这不是突然的决定,她想了很久。
朋友大概确实是应该坦诚相待——这是她仅剩的单纯。
再说,因为这事而避她远之的人,未必说得上是朋友。
“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啊?同桌怎么了?”鱼吻着急起来,“怎么回事啊?”
余燕木、槐殊二人一惊,不自觉微微倾向管喻钦这侧,身心都紧张起来。
他们瞬间明白,这一行为更像是管喻钦正式拉鱼吻进朋友圈的宣言。
对此,余燕木有点担心,虽说就目前看来,鱼吻的个性并不让他感到抵触,但鱼吻活泼外向……嗯……主要是话多。
“其实也没有什么,”管喻钦看着他们的样子,松了半口气,“喜欢胡思乱想而已。”
“按时吃药,谨遵医嘱。”余燕木的语气从未如此低沉,令槐殊与管喻钦都是一惊。
槐殊沉默半晌,想委婉提醒一下鱼吻:“我们不会告诉别人。”
“是啊,同桌,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鱼吻拉住管喻钦的手,“有什么事,别在心里堵着,告诉我们,我们可能没办法解决,但是总可以让你好受些。”
管喻钦眨掉了眼中的泪,用力弯起嘴角:“嗯!”
但她的嘴角仍是抑制不住地向下,眼泪一点一点溢出眼眶。
“诶?同桌不哭、不哭……”鱼吻伸出手臂环住管喻钦,轻轻拍着她的背。
“哭吧,比老憋着好。”余燕木语气淡淡的,眉头却是藏不住的担心。
不自觉的,他又想起很多事情。
是什么?
心理问题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看起来坚忍向上的人,会倒在它的刀下。
所谓的正常与不正常,界限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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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个中午是否有谁在某个角落窥伺,这件事情流传了出去。
管喻钦无意中听到同班同学在议论自己,顿时浑身发凉。
几个同学的议论声不大不小,正好能飘进她的耳朵。
“你们别瞎讲!”管喻钦不吱声,鱼吻却忍不住,“哪有这回事!”
“你们是朋友,当然会替她瞒着。”一个同学双手环胸,“可是有人亲眼看到她去找心理医生,还亲耳听到她承认了。”
“怎么?”余燕木抬起眼,“我们作为她的朋友,所了解的,竟然不如‘有人’多?”
“就是!”鱼吻不服气,“再说,你们这样‘精神病、精神病’地讲着,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真搞不懂你们的想法,去看过心理医生就是精神病了?”
余燕木无语地一拍额,小鱼啊……
“那你是承认了?”那同学抓住了鱼吻的破绽。
“承认什么?”鱼吻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
“够了。”管喻钦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一句“清者自清”在唇齿间转了半天,也没有勇气出去。
鱼吻一时没察觉到自己错在哪,但也知道自己刚才肯定是说错话了,便闭了嘴。
“散了吧。”余燕木抬头,冷冷地扫了围过来的人群一眼,“拿别人私事当谈资的精神病们。”
那个同学一听余燕木这番嘲讽,顿时气血上涌:“你——”
“我?”余燕木打断她的歇斯底里,“我怎么了?我什么也没做。”
“我只是把你们说过的,说给你们听。”
管喻钦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一页一页翻着书,没看。
不曾想,情比金坚却敌不过隔墙有耳。
“对了,‘有人’怎么会去心理医生哪儿呢?”
余燕木向来是咽不下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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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我反正,也不想去合唱。”管喻钦垂着眼睑,面对文娱和班长礼貌性的“不好意思”。
鱼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自从上次的“流言事件”发生,管喻钦便愈发不爱理人。鱼吻自觉抱歉,虽道了歉,管喻钦也说了“没关系”,但鱼吻也不知道该怎么再和管喻钦像以前一样谈天说地开玩笑。
“以后,我们不要一起吃午饭了。”管喻钦弯起嘴角,“和我在一起,你们也会被人说的。”
“我怕被人说?这是长辈该怕的事情吗?”余燕木皱眉。
“不,是我害怕,你们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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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这次合唱比赛管喻钦被刷下来,很容易让他们联想到上次和同学的争执。
鱼吻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边走边叹着气。
真希望,喻钦还没有这么信任我们。
但是错在哪呢?
错在倚墙而窥那只耳,以他人之苦为谈资的那张嘴,亏人而利己的那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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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喻钦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灯上的花纹。
心理医生早就说过了。
“你不要随便告诉别人你的情况,这世界上,还是存在着歧视。”
“被人知道了,很麻烦。”
也许这所谓的“精神疾病”和身体上的其他病痛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但是……这世界上,还是存在着歧视。
真好。
去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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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喻钦抬起手臂压在眼睛上,眼泪从眼角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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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合唱比赛开始了。
轮到自己班级的时候,管喻钦孤零零地坐在小板凳上,身边一片荒芜。
余燕木是指挥,鱼吻是领唱。
真好啊,大家都那么厉害。
只有我这么没用,一点点困难都克服不了。
“是一场梦,是一程青春……”
随着歌声的渐强,管喻钦瞪大了眼睛。
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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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场梦,是一程青春,是一段袅袅萦绕的钢琴声……”管喻钦轻轻哼着这首歌。
自从给鱼吻写了首歌作为生日礼物并且被夸好听之后,管喻钦编歌哼曲便不再避着朋友们,也会跟他们讨论某一句词应该搭配什么样的调子。
就这样,几个外行人也编了几曲属于自己的歌。
其中就有这一首《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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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上,鱼吻看着管喻钦惊讶的表情,笑得愈发灿烂得意,管喻钦都开始担心,余燕木会一个忍不住上前敲她脑壳。
“是一场梦,是一程青春……”
管喻钦随着音乐声,慢慢地呐出那最后一句——“是我们共乘的班车,到站了”。
这首短短的“歌曲”对合唱比赛来说明显是不够的,但管喻钦没有去听后面他们唱了什么。
在台下,被小板凳包围的管喻钦,泣不成声。
一曲结束,余燕木转身向台下鞠躬,看管喻钦抽噎着抬起头。
他微微一笑,她深深一笑。
“厉害啊。”管喻钦不知道班上其他人是否知道这首“歌”的作者,等着余燕木经过她身边,轻轻叹道,好像是在感叹他们的精彩表现。
“燕木今天很帅啊!”比赛后,看管喻钦恢复了往常的状态,鱼吻放心地和他们开起玩笑来。
“你说,我哪天不帅?”余燕木反问。
“哪天都帅,今天特别帅!”
管喻钦一如往常地看着他们两个玩闹,安静地笑。
“喻钦同学……”忽然有人喊她。
管喻钦转过头,是上次那个同学。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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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余燕木看起来心情不好,他转着笔:“我觉得吧,跑调是可以练回来的。”
“正如人生。”
日记本上记下这两行字,点缀上几滴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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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结总是说不清缘故,也总是解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