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她笑着,嘴角的弧度相当诡异,“如果想要再见他。”
他犹豫着,他似乎很想见到那个“他”,可他有点儿不明白,她的意思。
而她没有搭理他的困惑,转过身,缓缓地、缓缓地走着,似乎有裙摆轻轻扫过地面,把落在地上的、清灵缥缈的笑声,一一扫拾。
他还是选择了跟上。
跟着她走到一扇门前,她顿了脚步,伸手搭上门把,又是一偏头。
他分明看不清她的脸的,可是他知道她再笑,还是那个诡谲的弧度——就好像,有人告诉他了一样。
她转开门,走进房间,不紧不慢地绕着房间踱着步。
他有些怂了,刚踩进屋子里两步,便想要退出去。
他知道现在退缩相当尴尬,可是不知怎的,他今天似乎格外“英勇”,一想到,马上便退到了屋外。
此时,她恰好踱至桌后,顺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她看着他退出门外,忽然阴了脸色。他正紧张着,她又笑了起来。
她不紧不慢地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文件夹,抬头:“准备好咯?”声音轻飘飘的,轻到仿佛不需要符合任何定律,飘啊,他不知道是用耳朵听见的,还是用心听见的。
她慢条斯理地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白纸,纤手在纸面上一拂,纸上现了字,“喏。”
她递出纸。
他向来很冷静的。
可此时,他的手却颤抖不已。
他强压着心里翻涌的悸动,克制着发凉发抖的身体,小心地接过这张纸纸。
看着白纸上分明的黑字,他的呼吸一点一点愈发紧了,当目光扫到某一行,他忽地愣了。
像是不周山,塌了。
“万年……之末?”
“是啊,万年之末。”她笑得灿烂,眼眸里是星子般的得意,嘴角上挑的弧度刚刚好——刚刚好令他心悸。
目光晕开纸上的笔画,他张开嘴,唇齿都颤着。
心里疯狂地抗拒,口中却闷出一个“好”。
她满意地眯起眼睛,“请。”打了个响指,她手中转瞬多了一支笔刀,粉色的。
他会意,凝着眉,稍稍伸了伸筋骨,稳了稳四肢,伸出右手食指,临近笔刀刃前,看着刀刃貌似轻柔地点上他的指尖。
没料到笔刀锋利异常,这下,破皮刺肉,刀刃半没。刃边血丝微渗,抬指,血滴于纸,一时不止。几滴血珠凝在光滑的纸面上,微晃着,丝丝缕缕,融入纸的一纤一维。怔了一会,他将指腹抵上纸面。
看着他的食指缓缓抬起,她的笑容愈加深了。微微侧身,轻轻从纸巾盒中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看他接过纸巾时面色仍凝着犹疑,她笑道:“已经完成了,”她又抬手,指尖轻落于纸,也盖了个印,“转身吧,出门左拐,你会看到他的。”
她拈起了那张薄薄的纸,纸上的赤墨在纸被收入文件夹的那一瞬,黯淡如消,像是已经七分入纸。她仍勾着唇角,微微垂头的角度让睫毛恰好遮住她眼中的光。
他刚缓下来的呼吸又急促起来,腿没有颤抖,却挪不动。
“去吧,左拐,你会看见一扇门,”她坐在他的对面,空灵的声音仿佛从远山飘来,“远远的,一扇门。去见他吧。”
他僵直着身子,机械地转过身,一步叠着一步。
看着他出门、左拐,她蹙起眉。
“去见他,最后一面。”
这是他离开的第四十四天,他第一次梦到了他。
他最后一次,拥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