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往往只剩平安喜乐值得憧憬。
——余燕木
周六的下午,余燕木结束了素描课程,一路晃悠着走到哥哥就职的诊所前,靠着诊所门边的电线杆子等哥哥下班。
“真是的,非要我来等。”他嘟囔着,时不时探进头瞄几眼,看看还有多少个病人。
三个……
三个……
两个……
四个!
每隔五分钟,他就要探头数一遍。
自家哥哥没有什么主任医师的名气,来就诊的病患本来不如斜对面的诊所多。只是开这诊所的医师动不动就“我就晚来几分钟哈,燕溪你帮我顶一下”,一下一下,半小时就过去了。
哥哥又是软绵绵的好脾气,从来也不会拒绝,也不会敷衍。
烦啊,烦啊。
还有一个,最后一个了。姚医生你赶紧过来啊啊啊!
他叹了口气,回头想看看姚医生来了没有,这一看,却让他猛地一怔。
诊所远远地对着的,那家老医师诊所的边上,站着个人。
看模样应当是个中年男子。
好眼熟啊。
余燕木高度近视,这个距离看过去人都糊成了马赛克,无奈曾经为了不让自己的帅脸被眼镜框压变形,他固执地只在必要的时候戴眼镜。
但面对突发情况,这个决定显然显得有些不明智。
尽管余燕木立刻打开书包翻找眼镜,但因为太激动,竟一时没法找到。
等他慌里慌张地把眼镜戴正,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跑这么快。余燕木摘下眼镜,气不打一处来。
/
“走了,燕木。”正气着,余燕溪拎着包走了出来,“下班了。”
“每次都加班。”余燕木把眼镜收进书包,抱怨道。
“姚医生临时有事儿嘛。”余燕溪笑嘻嘻地把自己的包挂到余燕木身上。
“自己背自己背!”余燕木没好气道,抬肩把包背好,“她每天都临时有事!”
余燕溪知道他只是嘴上抱怨,笑笑,不说什么。
“哥,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个人。”余燕木抬手枕在脑后。
“嗯?”
“怪眼熟的,想不起来是谁。”
余燕溪沉默了几秒,回了一句“嗯”。
气氛似乎有些诡异,余燕木忽然开始后悔跟他提起那个看不起的人影。他皱起眉,又下意识摇摇头,或许哥哥早就知道了吧。
毕竟哥哥在这里工作……可比他更容易见到那个人。
“怎么了?”
“没。”
/
现在余燕木一个人占两个人的位置,常常是心情不好便靠窗坐,心情好便靠过道坐。
曾有同学玩笑道,他是把情绪都放在座位上的人。
所以周一他靠着窗坐下了。
自从周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余燕木的情绪便开始持续跌落,不巧,这两天槐殊去省城参加物理竞赛,这事又不想跟哥哥谈,纠结来纠结去,只好一个人郁闷。
“怎么了?”管喻钦一进班,就看到后桌蔫着个人。
“我好像看见夏远了。”终于又看到一个知情人士,余燕木一下没忍住。
“谁?”管喻钦也是一惊,缓了许久,“你……没看错吧?”
语气十分小心。
“我不知道。”余燕木闷声道,“没戴眼镜,没看清。”
“很像。”
管喻钦愣在那里许久,手握了又松。
“砰!”管玉官听到这个消息,猛地一拍桌子,惊到食堂一众吃饭群众。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管喻钦忙道歉,拉着连爆几个粗口的管玉官坐下,悄声道,“你这么激动干嘛,不是说了没看清吗?”
/
余燕溪坐在桌子后边,中午诊所里人不多,此时恰好可以发呆,或者眯一会儿。
“你每天起那么晚还要在上班时候偷懒!”余燕木常常恨铁不成钢。
六点起其实不算晚,只是家离学校远,又要赶着七点上早读,每天大概五点就要起床,这么一来,在余燕木眼里余燕溪就算起得很晚了。
“医生,我儿子发烧了!”余燕溪正在纠结要不要趴下去睡会儿,忽然闯进来一个人,直接帮他做了选择。
那人手上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
“呃……您好。”余燕溪忙正色。
来者似乎忽然愣住了。
余燕木看他出神,忙问婴儿的情况,抱着婴儿的男人似乎很是紧张,回答得前不接后,让余燕溪有点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孩子他爸。
“这位先生,您还好吗?”余燕溪腹诽着“是你儿子要来看病还是你要来看病”,甚至有点想报警。
“啊,没事。”男人笑笑,笑得很难看,“就是医生你的声音很耳熟。”
“这样啊。”余燕溪笑笑,“所以孩子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奇怪得很,小婴儿慢慢地不哭了。不仅不哭,还笑得很欢。
“这小孩挺有意思。”胆子挺大。
一般来讲,小孩看见他,总会吓一跳的——余燕溪出过意外,几经整修,脸上还是有很大一片不太能看的伤痕。
实际上,对于“面目狰狞”,他倒并不是特别在意,也没人过多地介意这份“狰狞”。让他耿耿于怀的,是那次意外背后的原因,还有他再也无法站上手术台的结局。
自己能重操旧业做起医生,或许应该满足了吧。
顶着这张吓人的面孔,要不是姚秦是他同学,哪有诊所能收他。
男人笑得很尴尬,似乎是一直在努力使自己不自觉要下弯的嘴角上扬起来:“哈哈……对了,医生你的脸……”
“噢,意外而已,你是刚搬来的吧?附近的爷爷奶奶都说我人丑心善呢。”余燕溪说着玩笑话,开了药,试图从男人口中套出点话。
余燕溪把药单递给男人,指向护士所在的药品区,男人只顾频频点头,连连道谢。
看着那男人离开了,余燕溪的表情瞬间黯淡下去。
这个人……
“对了医生,”男人忽然又闯进来,“这药怎么吃来着?
“一天三次,一次一包。”余燕溪着实被吓了一跳,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自己的腔调与刚才无异。
“好的,谢谢医生。”
“不客气。”
好险。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吗?
……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夏远吗?
嗯,没错,我之前就是忘记了。
余燕溪低头看了看病历单,那小孩,还真姓夏。
夏……
可别再出什么意外,我可只有一条命。
还有个弟弟要养。
姐姐那边也要操心。
余燕溪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右手,正出神,姚秦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猛地趴到他桌前,俯身低问:“那个人是不是夏远?”
“谁知道呢?挺像的。”
“那……她呢?”
“……谁知道呢……”
/
他一面收拾起东西准备下班,一面回想自己的某一本笔记——还以为不需要翻开了。
最好……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