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红似火,长长的裙摆上绣了双凤,细密的金线贵气逼人。
申屠婵只觉得那裙子十分灼眼,眯着眼睛细瞧,裙摆上的凤尾是金箔,袖口上缝制了一圈细碎的宝石,提起来沉甸甸的。
申屠婵一只手提起衣袖笑道:“倒快赶上战场的轻甲沉了。”
冯婴如上前将衣服展开道:“说的什么话,能这么比吗?”
那衣服展开更是华贵非常,细看之下,整件布匹中都有暗纹,是掺了什么丝线,笔挺非常,质感绝佳。
申屠婵对这个一知半解,回过头来看冯婴如。
冯婴如笑着道:“这布匹可是十几个织女赶织出来的,一针一线都费了大功夫,据说用了些月光锦的织法,便是白日里看,也如仙女羽衣。”
申屠婵知道月光锦,太安公主成为太后以后,秦隽送了她一匹,申屠婵头一次见那东西,夜色中,烛火下,那东西竟泛出月辉,美轮美奂,叹为观止。
太安公主想要送给她的,但是这是秦隽给的,当年的进贡还没出,申屠婵便拒了。
最后好像还是裁了给太安公主做衣裙,只是太安公主新寡,只能私下穿穿,到底便宜了秦隽。
冯婴如笑着解释道:“有两个绣娘是大周送来的,她们织过月光锦,是姜太后为庆贺你大婚安排她们过来为你绣嫁衣。”
申屠婵爱惜的摸了摸那嫁衣道:“只穿一次,过于靡费了。”
玉容儿笑着道:“郡主别担心,这嫁衣珍贵非常,千金难买,将来您子孙满堂,生了女儿,生了孙女,这嫁衣完全可以传下去,有好兆头,又有好寓意。”
申屠婵笑了笑道:“你倒是乖巧,那服侍我穿上试试吧。”
几个侍女围上来侍奉她更衣,冯婴如笑骂道:“平常个个懒得端茶奉水都叫苦连天,今日怎么这么积极?”
这些侍女都是她贴身的,平日里比小户人家的小姐养的还金贵,顶多递递东西,扶一扶她,收一收首饰帕子的零碎活。
端茶倒水的都是二等侍女。
其中一个貌美的侍女道:“乡君,您也知道的,郡主现在可是京都城的大红人,人人都抻着脖子想巴结巴结她,奴婢们今日侍奉过,明日出去都能吹嘘一二。”
玉容儿笑道:“要不说咱们乡君面子大呀!京都城里,拔尖的几个贵女,宝庆郡主,仙蓉郡君,这一直都是咱们乡君的好友,如今申屠小姐贵为宜春郡主,那可跟咱们小姐的亲妹妹一样。”
一屋子的莺声燕语,温馨热闹。
申屠婵穿好了嫁衣,个个看傻了眼,那美貌侍女道:“只见乡君,已觉得美人绝色,今日这般,倒是让奴婢见识了姑射神女。”
申屠婵的美貌不是温婉柔和的,欣赏她容貌的女子素来多过男子,她的美貌带着攻击性,但是此时衣衫华贵,眼神流转,如同千万人匍匐脚下,不能引她一顾。
冯婴如执着她的手道:“天下美人看大晋,大晋美人见申屠。”
申屠婵噗嗤笑了,只觉得这话十分滑稽,引得冯婴如娇嗔道:“快脱下来,这嫁衣遇水就坏了。”
申屠婵在夜里回府的时候老夫人把她叫了过去。
和寿堂正屋的地上满满当当的摆了几口大大小小的红木箱子。
申屠婵进门的脚步一顿。
老夫人冲她招了招手:“别愣着,快过来。”
申屠丹林也在,微笑着看她。
申屠婵大概知道是干什么了,她刚走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就扯着她的一只手道:“这些都是长房里之前的东西,田庄铺子,稀奇珍贵的金银珠宝,虽说都是些死物,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兑换成钱财,但是也是傍身的,都在这里了,今日祖母给你们分一分。”
老夫人和申屠丹林其实已经给她准备过嫁妆了,再加上燕王府送来的聘礼,十里红妆名副其实,现在地上的这些,应该是长房的私库,是给镇北侯府继承人的,是一代代传下去的。
申屠丹林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看着她道:“阿婵,咱们家不一样,家业有一半应该是你的。”
申屠婵走近箱子,大箱子里头铺着小匣子,她随手拿出一个打开,青翠欲滴的玉如意,再拿一个打开,红玛瑙的珠串。
她把两个盒子放回去,抬头看着申屠丹林道:“侯府要娶公主,那更是多的要花钱的地方,宁国公主受尽宠爱,什么都要最好的,这些原本就应该是哥哥的,我不要。”
她从父母那里继承了更好的东西,悉心的教导,还有关怀和疼爱,申屠丹林只继承了爵位,继承了这些财产,她不能争。
申屠琅和徐氏悉心培养她,不是让她跟申屠丹林争夺家产的,而是希望她虽是女子,也活出一番自己的天地,她是郡主,还会是王妃,有应得的嫁妆,还有俸禄,她的眼皮子没有那么浅。
申屠丹林却摇了摇头道:“阿婵,不一样,这是你应得的。”
镇北侯府因她而荣光。
申屠婵伸手在那匣子上摩挲了几下道:“那祖母帮我攒着吧,我便不带走了。”
她太幸运了,幸运的好像一辈子的福气都积攒在这里了。
她身份贵重,走在京都城中谁也不敢得罪她,这段时间的宴会上,往她身边凑的贵妇人和贵女几乎是成群结队。
无论是宝庆郡主还是冯婴如,眼见着她从一个小贵女,现在身份压过她们,都不嫉妒她,不会因为这个心有芥蒂,而是发自内心为她高兴。
申屠丹林也对她很好,他不介意自己的妹妹压制自己的风头,不介意外面的人说,镇北侯府阴盛阳衰,更愿意将一半的镇北侯府拱手相让。
即将要成婚的未来夫婿姜澜更是对她一心一意。
申屠婵能够对冷漠和背叛保持平常心,但是她无法对这样的好视若无睹,她甚至害怕这种猛烈的幸运和狂喜。
她就是那样的人,得不到的东西无所谓,那就不要了,但是她极其害怕已经得到的东西再失去,而她现在不停的在得到。
她出了和寿堂之后遇到了申屠祺,申屠祺正带着侍女在月下散步,见到她轻轻行了个礼道:“大姐姐,怎么一个人?”
申屠祺成熟稳重了不少,管家理事有模有样。
春分天天晚上下值是回家的,春雨管着申屠婵院子里的事情,她想起来,便道:“大姐姐若是觉得侍女们不贴心,以后有什么事情叫我也一样的。”
申屠婵点了点头没说话,申屠祺又道:“大姐姐,你就要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了,怎么看起来还心事重重的?”
申屠婵一愣:“想做的事?你怎么知道?”
申屠祺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不在大晋时,我经常陪祖母聊天,祖母说你十三岁时的志向是一定要为父母报仇,你现在做了郡主,皇上给你的封地还是漠北,所以我猜你肯定是要去漠北的。”
申屠婵突然笑了,看了申屠祺一眼道:“你说的对,是我离开的太久,有些近乡情怯了。”
她用了‘乡’这个字,显然对漠北情意深重。
申屠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个大姐姐终究是跟京都城的女子们不一样。
漠北好像在她身上留下了一生都抹不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