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再有
西洲的天空一如低沉冰冷,草原寒风刺骨,白云区站在客栈门口,风吹起了他衣裳,也吹起了他内心白家与凌家的仇怨。
前朝叛军藏匿在此,早就与突厥结盟,意想夺下西洲土地扬旗而反,可胡度坏了他们的计划。
客栈被团团围住,凌胧端坐在位上,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神情严肃,路贤也漠着脸色。
他们在等,等一声报平安的号角声。
屋内安静,梁湖抱剑站直。诡异的,好像谁也没在意楼下的危机,都不同而约的等着那一声约定好的号角声。
不知在无声中过了多久,终于,从遥远的高楼上传来悠长号角,如万军对决前的鸣鼓,凌胧低声说:“杀,一个不留。”
号角响起的同时,劫持路遥遥失败的人狼狈回到白云区前。
见后路已经没有,白云区高升大呼:“大周将士们,把我们家园摧毁的凌家独女就在里面!杀了她!为大周!”
灭国仇恨被激起,叛军群起而攻之,高举着弯刀铁剑,仇红着眼,二百多人,撞坏客栈们窗,冲入。
“啊!”
凌胧埋伏在客栈周围的弓箭手放弓,白云区心一惊,发觉自己掉进了凌胧的圈套,不由得面色死灰,仰天自嘲一笑,滔天恨意遮不住的从眼中流露,他抱死如回,躲避着刀剑找向凌胧。
凌胧故意的把自己最爱的女儿推到人前,推到刀刃之上,就是为了让白云区误以为自己只要劫持到了路遥遥,他即使失败也有后路可走。
白云区的目光太着眼于路遥遥,就算暗度让突厥人袭击塔塔部族,让都督府兵力调离不能及时救援,可凌胧早就在不知觉中把贤王士兵渗入西洲城。
可笑,那些经商为由,在眼前晃来晃去的贤王士兵,白云区以为是老天在帮他,让叛军得以混淆,全部偷入西洲城。
“路贤,在这里等我。”
叛军打到房门,梁湖一夫当关难以抵挡,路贤腿伤不便,凌胧拿起许久没有用过的佩剑,解了外袍。
路贤手拳握紧。凌胧穿着水墨衣裳,头上步摇微晃,华服莲步,却也冰冷杀伐。跟她那年偷带着兵去救祖父时一样,那么的决然,那么的煞人。
路贤放松了拳头,蓦地笑了笑,拿起自己的剑,忍着腿上的疼,跟着凌胧后脚出去。
以前,他觉得自己不如她,不敢并肩与她身边。现在,他依然觉得自己不如她,可他不会只在背后仰望她了。
白云区第一次见凌胧时,凌胧十五岁。她搅了比武台,让他丢了崭露头角的机会,可他望着台上熠熠生辉的女子,并没有觉得可恨。
让白云区恨她的是,她设局害了白家,让祖父死在去往蒙州的路上,让父亲失意,让白家再难翻身,她却依然是人人另眼相看的凌家虎女。
冰冷的刀没入心脏,白云区先是觉得痛,痛到麻木后又觉得温暖。
他看着眼前给他一刀的冰霜女子,她好像依旧明艳动人,让他恨意更加:“凌胧,白家输了……你赢了……”
凌胧漠然视之,握紧刀推入几分,白云区嘴角溢血,眼睛空洞失神呼吸全无。
白云区“咚”的倒在地上,双目紧紧瞪着前方。
凌胧叠手于前,变回端庄的贤王妃,睥睨着脚下每一具尸体:“你们白家,从杀了我祖父,害死我父亲开始,便已经输给我了。”
客栈里充斥着血腥味,路贤出现在凌胧身后,凌胧欲要握他的手,路贤却以丢剑动作轻巧躲开,然后跨过地上横尸,走出客栈。
凌胧望着空空的手,怔了怔,片刻,才在路贤之后走出客栈。
小郡主晕倒了,宝华抱紧了她,在侍卫的护送中躲到点心铺子里,大约半个时辰,路贤骑马过来。
路贤原本就有腿伤,还不顾此骑马,越发严重的伤痛让他走路艰难,但他无所谓,因为他心急着去见他的遥遥。
“王爷,郡主没事,只是被血腥吓晕了过去。”
看到路贤出现,宝华便知危机已经离去,她极力缓和着语气,安慰焦急的路贤,也安慰害怕的自己。
往日红润可爱的小脸此刻苍白,小柳眉也惊惧的拧皱着,路贤心疼不已,又深深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反对凌胧把她当诱饵,让她受如此伤害。
路贤失而复得的亲了一下女儿的脸颊。如果让白云区劫持得逞,路贤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凌胧也赶了过来,路贤抱着孩子走出店铺,眸光灰暗无比。凌胧心一沉,以为女儿受了伤,懊悔自责,心痛如绞,眼中泛泪。
“遥遥……”
路遥遥额角残留着干枯没擦去的血迹,凌胧湿了眼,抱着脸色苍白的女儿,一阵阵的深陷愧疚后悔。
“路贤,我……”凌胧想和路贤解释,可话到嘴边又没有可说的。
事情经过,他们都参与了。路贤对凌胧置气,气她把女儿当诱饵,也气自己,默认了凌胧的计划。
他们都有错,失了父母的道德。
骆昆给路贤施针,路贤的疼痛才缓解了些。客栈已经清理干净,但他们不会再住,官府早就收拾了一处府院,让路贤住下。
庆将军回了西洲城,那些突厥人袭击塔塔部族后便离开,庆将军并没有追寻到他们。
梁湖清理好了后续,写好文书递给路贤,路贤没看,放在床边,倒是凌胧看了一眼便丢在了桌上。
房间里烧着炭火,宝华排开屏风,让人把浴桶搬进来。
水雾在屏风以后氤氲而起,凌胧脱了衣裳便走进浴桶。
屏风上画的白鸽山水,倒影的妙曼身姿让靠着床头的路贤移不开眼,涟动的水声,更扰人心神。
宝华把凌胧的衣服挂在一旁,见路贤从屏风走出来,她屈礼离去,关上门,守在门口不远处。
“路贤,你才施完针不到一个时辰,不能起来乱动。”
路贤恍若未闻,脱了衣服进了偌大的浴桶,和她面对坐着。
依旧是那副暗沉沉的表情,他持着气,不愿主动和凌胧说话,却也忍不住靠近她。
胸口水面拍打,凌胧觉得压抑,看路贤安分的靠着桶沿,低垂着眉眼,不说话,越来越像个受伤的弟弟在等人安慰他。
凌胧受不住他这般微微淡漠又微微受伤的样子了,柔声道歉:“路贤,遥遥如此,都是我的错。”
“我亦有错。”路贤看她,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自己:“绝不许再有下一次!”
凌胧点头。
遥遥是他的心肝宝贝,也是她的掌上明珠。
水下,路贤伸直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