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问前路渺渺 我为何来
其实说白了,难过的终究还是自己。无论生活多么忙碌,心中依旧苍白。
虽然嘴上说什么不在乎了,过去了。可他心里知道,自己的伤口,唯有自己愈合。
失忆或许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连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都不知道。
这才是真正的悲哀。
他想找回那些记忆,无论是好是坏,总不至于像个白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工厂的工作进行的热火朝天,张毅每天和同事一样陪着最后一丝余晖,又在期待清晨的第一缕曙光,都是早出晚归。
这期间没有人再提起,他是从何而来,也没有人问津他的过去。只是日复一日的工作,从来再没有回忆……
也许这种平静,又美好的日子可以持续一辈子,过往,无论是欢喜还是伤痛,都可以随风而逝。
但老天长眼,捉弄人的套路永远是那么的层出不穷。
它怎会允许一个人从痛苦的回忆走出去,脱胎换骨,再以另一个人的方式存在?
最多就是让你,体验一下失忆的日子。可先前那些被遗忘的痛苦,真会因此永远消失吗?
不会。
再记起,已是变本加厉。
这天,张天和工人们正忙着干活,因为在高处,几个人一不留神推倒了那摞很高的钢管。
以前这是在平常不过的事了,因为从来都没有人,因为这件事而受伤过,所以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只听一声声巨响,在刹那间打破平日习惯性的金属碰撞声。工厂间顿时黄烟万丈,声嘶力竭。
无数尘粒飞扬,在厂房里乌云密布,覆盖了整个空间。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横祸,弄得大惊失色,张天被尘土呛的厉害,干咳着喘不过气来。
其他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破了胆。
“这些钢管放久了,不牢固,松动了……”
“是啊,你没事吧!刚刚吓死我了,幸亏都在这边。”
“真是万幸,我们大家都平安躲过了一劫。”
工人们在尘土中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一边在讨论这些,另一边又在讨论那些。
所以在一丝一缕的埋怨中,还是庆幸着大家都没事。这在往常也时有发生,所以大家就见怪不怪了。
这时忽略的,竟是那个真正受伤的人了。
众人齐心协力,三下五除二,就将钢管重新摞了起来。所有人都想着怎么完成眼前的任务,完全没注意他们中间竟少了一个。
张天看着灰头土脸的弟兄,愧疚极了,都怪自己不小心,害得大伙儿手忙脚乱。
一旁的林泽放下手中的钢管,转身安慰他。
“天哥,这又不是你的错,都是些意料之外的事。不怪你,别忘心里去。”
“就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就一会儿的功夫吗!别自责了。”
“是啊,天哥,好在大伙儿没有受伤,你也别内疚,又不是故意的。”
听了兄弟们的话,张天总算松了一口气。他道完歉后,又低头继续忙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
他忙抬起头,快速向周围瞄了一眼,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
“刚才有没有人看见,小毅去哪儿了?”
众人也都向周围望了望,你看我,我看你。
“没见他啊!”
“我刚才见阿毅就在那,该不会?”
王冲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前面。
张天刚刚松了口气,这会儿心又提到嗓子眼上了。大家也很乱,加快了速度将乱七八糟的钢管,抬到了一旁。
个个都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终于他们最不想看到的结果,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张毅在钢管的砸击下,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救护车狂吼着向工厂驶来,那只不过几千米的距离,看起来却是几百万公里。
张毅的头,被突如其来的重物砸的血肉模糊。此时的他早已奄奄一息,面目全非。
这飞来的横祸让所有人,甚至包括空气,都胆怯的不敢呼吸。
连同救护车,张天,林泽和另外两个人,匆匆忙忙跟着张毅,一路狂奔将他送进了急救室。
夜幕随之降临,一副销魂恐怖的画面。这世界灯红酒绿,完全不在乎其中有没有生命,正在死亡线上挣扎。
无论是怎样的心绪,它所展示的还是它那磅礴,大气,还有无情无义。
在奄奄一息的过道里,四个人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心中焦虑难耐,来回的徘徊,等待的时光如此漫长。
……
直到朝阳洒满大地,一切在静谧中苏醒时,那道关乎生死存亡的门,才终于敞开了。
经过一晚的努力,总算没有让人失望。即便疲倦侵袭着每个细胞,但医生还是一脸欣慰的说。
“总算抢救过来了,很顺利,虽然病人多处有伤,但好在抢救及时。
不过现在即便是脱离了危险,想要等他醒来,还需一段时日。
这就看他的造化了。”
主治医生面带笑容,一脸欣慰的对熬了整整一夜的几个人说。
“谢谢医生,你辛苦了。”
张天盼着这一刻,整整盼了一夜,虽然他也是疲惫不堪,但还是一心挂念着张毅的病情。
“张哥,你也别太担心了,不是说已无大碍吗?”
林泽在一旁安慰道。
“好了,这里有我,你们快去休息吧!”
张天实在太困了,他不忍心让其余三人也跟着一起犯困,昨天干活大家本来就很累了。
“好,天哥,那我们先回去休息了。”
待三人离开后,张天再也忍不住疲惫,靠在墙上陷入了沉寂。
一夜,又一夜,一日,又一日,反反复复的轮回着。平时也没觉得一天的时间有多么漫长,可这回,真是度日如年。
这一天两夜,对张天来说,简直就是一年半载。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病床,没日没夜的守着张毅。
妻子原本想来换他的,可是他偏不肯,说一定要看着张毅醒来。
石敏看着心疼,却也拗不过他,只好回家了。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因为实在太困了。
夜深人静,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
灯光还是那么刺眼,病房里静悄悄,张天趴在床上睡得很沉。真希望明天早上,张毅就可以出院了。
夜这么深沉,催促所有生命相继停下来,这原本在平常不过,可此时的张毅,脑海中却是波涛海浪,惊魂不定。
一幕幕画面极速飞过,一声声呼喊在耳畔响起。他记起自己小时候同父母,旅游时迷路的经过,想起自己在丛林中栖息多年。
想起了曾经遇到过,一个美丽的女子林丽,还想起她的生命短暂陨落在了他的怀中……
过往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脑海中原先的空白一下子就被涨满。他喘着大气,不知所错的醒来。
再看眼前,已是物是人非。
他这一举动,可真把张天给下了个魂飞魄散,正在睡梦中的张天,重重的跌倒在了地板上。
一个趔趄,急忙高兴的爬了起来,虽然手腕传来阵阵痛感,可他还是很开心。
“小毅你醒了?可急死我了!大夫,大夫……”
看着张天开心的面容,张毅心中一阵暖流划过。
“大哥,让大哥担心了。”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看着兄弟没事,他的心才算是落定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总算是有所好转了。
一片晨曦中醒来,满屋子都是好友们亲切的笑意。大家都很高兴,早早地来到了医院探望。
经过了半个多月的疗养,张毅就康复出院了,这可真是件幸事。
但对他自己而言,这何尝不是另一条路,曾经被颠覆,遗忘痛处的回归呢?
他已经不是自己了,背负了太多的痛苦,从今往后,何处又是归宿?
问前路渺渺,我为何来?
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童少年噩梦,青年无知,昨日悲哀,今日感叹。
那潮汐般的青春,隐隐渐退,这生命里无尽的疤痕,又该拿什么来缝补呢?
待到夜幕降临,留给人的只剩感伤。
他终于清晰的看到,那张照片中真实的面孔,是给予他希望与新知的女子,是他这一生唯一的痴恋。
也是他至今无法忘怀的,心中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