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四海帮,张木竹藏于某处森林歇息,脑子想着刚刚的事,表情一会放松一会紧缩一会又舒展开。
“嗖!”随手射出一道点状气劲打在一棵树,“轰隆!”因乾阳神功第四层的效果,气劲内蓄力道,入树体后爆炸,竟然将一株两人抱的大树打断,显出后面一个人。“啊!”那人吓一跳,转身要逃,不过才踏出一步,迎头撞上张木竹。
“龙公子,去哪?”
龙峨惊恐,“我……我……我……”他不明白,经过一段时间的闭关,自己的追踪隐匿之术已经日臻完善,应该不至于如此轻易被发现,而且也不懂“目标”的武功怎么会比之前又又又……又大涨许多,这到底是何等的修炼速度。“你不会杀我吧?”
“不会。”在进入四海帮之前,张木竹对帮派的情况稍作打听,了解到自从死亡复活后,这位龙横督竟然性情大变,不但再不惹是生非,欺凌弱小,而且还努力练功,积极向上,没有理由杀他。“不过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跟踪我?”
“我……”龙峨犹豫一下,说道,“有个人想见一见你,张侠士可愿意跟在下……当然当然,不愿意也无所谓,不强迫,不敢强迫。”他生怕再被杀,毕竟自己现在练有九幽神功,若是死掉,实在浪费此等绝学。
“我跟你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看看龙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然要舍身犯险,张木竹仅仅沉吟片刻便作出决定。
二人施展轻功,一前一后朝着某个方向行去,移动过程中,两个人都有些惊讶对方的表现:龙峨很疑惑为何张木竹的轻功好像没有昨晚在四海帮时展现出的超音速度——他却是不知,那是蓄力莲花的效果,只有一股劲,无法保持,而且不能随时随地施展;张木竹则不明白龙横督从哪学得一身鬼魅身法,不但跑得快,闪得急,而且不留痕迹,悄无声息,比莲花身法似乎还好用,刚刚若非其踏入真气外放范围,绝对不会暴露位置。
不多久,俩人来到一块低地,四处环山,是个埋伏人的好地方。张木竹心道:“难道是陷阱,想杀我?”乾阳神功立刻开始中速旋转,警惕四周——他绝对想不到,龙峨选择这里完全是随意的想法,只是因为此处偏僻,不会有人打扰,根本不觉得会让人产生误会,完全是缺少江湖行走经验而已。
“出来吧。”龙峨面向一个山洞喊了一声。
在张木竹的警惕中,一个男子慢慢从山洞中走出。“是你?!”竟然是岳坤。
岳凌地有点不敢看杀死自己多次的人,低着头走过来,小声感谢龙峨帮他忙,然后“噗通”跪在张木竹面前:“大侠想杀我,还请动手吧。”
“你这是……?”
“在下已经知道错误,还请动手。”岳坤第二次请求道。从死于九凤帮,到来四海帮,这段时间虽然不长,却让岳凌地感慨颇深,逃窜于江湖各地,落脚在孤坟野庙,风餐露宿,四处奔波,受尽嘲弄耻笑,侮辱欺压,似那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人人斥骂。他现在已经渐渐明白什么叫失去,什么叫痛楚,什么叫报应。“我做过太多的错事,无以偿还,只有一条烂命,如果杀我能让大侠觉得舒服,在下绝不反抗。”他从怀里掏出几块玉板,“这里面是我们姐弟剩下的所有的钱物,先生请拿好,补偿给那些因为在下之过受到损伤的人们。”
张木竹面露怀疑,围着跪在地上的岳坤转几圈,“你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岳坤说道,“在下生性凶恶,欺弱怕硬,自私自利,为强不仁,恃强凌弱,乱杀无辜,罄竹难书,罪无可赦。”在他们姐弟辗转江湖无处可去时,曾经有一家“本地人”给予无私帮助,让他们渡过最艰难的一段,那时岳坤才幡然醒悟自己之前做的有多混蛋,“本地人”和“外地人”都是人,有好有坏,他不该把四大王城和京城以及各门派上层对“外地人”压迫、嘲弄、戏谑的罪过算在普普通通过日子的下层“本地人”身上。“大侠,动手吧。”
“刺啦!”
“噗!”
张木竹一剑将岳坤刺穿,狠狠钉在一面山壁上:“你当真知错?”
岳坤伤口剧痛,咬着牙说道:“我知错。”
手上用力,张木竹慢慢旋转剑柄,岳坤体验着从未享受过的痛苦。“这就是你杀人时的招式,记得吗?”“嗖嗖嗖……”无数道剑气飞射,在岳凌地体内外打出无数伤口。
“记得!我记得!”岳坤喊道,“这就是我折磨人的手段,我全都记得,这是我应得的,是我应得的!”疼痛让他筋肉颤抖,流血让他面色苍白,但并未做任何挣扎,死命地忍受着,“大侠不要客气,继续,把我的招数全都用在我的身上!我活该!活该!”
一旁的龙峨不忍直视岳凌地的惨状,撇过头,心中自责:“我何尝不是个混蛋呢。”
“唰~”将宝剑抽出,回鞘,张木竹慢慢坐下,发出真气压制体内兴奋的血龙,之后说道:“一天一夜,坚持一天一夜,让我看到你的认错态度,如果坚持不住……喊出来,我会杀了你,给你解脱。”
“一天一夜?”龙峨瞧着岳坤身上的血窟窿,“这怎么可能?”普通人宁可自杀复活也绝对不会忍着这般折磨。
不过,对于岳凌地来说,忍受一夜痛楚完全可能,非常可能,而且是必须。岳坤重重点头,就那么站在原地,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咬着牙坚持——他一直想惩罚自己,但,“我是个懦夫!不敢弄伤自己。”现在有人帮忙,愿望终于实现,他很高兴,也很悲伤,“我虐杀的那些人都承受过如此的苦痛!我有罪!我有错!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身上的痛苦叫人难受,但心中的悔恨更让他无法原谅自己,他不停诉说着自己的过去,诉说着自己的罪过,诉说着自己的不应该。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随着时间推移,某刻,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痛苦才能提醒自己是活人,曾经的享乐都是虚幻的,都是不真实的,是蹉跎岁月,反倒现在才算是真的活在这个世界。
金阳偏西,夜幕降临,冷风吹来,刺骨的寒气让本就面色苍白的“自罚者”更加难过,也更“心安”。
“喔~!喔~!喔~!”
终于,金鸡报晓,初阳新生,一夜过去了。
龙峨大喜,跑到岳坤身前对他说:“你坚持住了,坚持住了!你……”用手触碰岳凌地,发现他竟然已经死亡,“这……唉~”
张木竹睁开眼,站起身,摇摇头,纵身离开。
“他真的知道错了!”龙峨喊道,“我也是。”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