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变化太快,从于澎失神,到秦平强行变招,再到众人重伤秦平,一切都在刹那间发生,待于驰旌反应过来,秦顺山已然不知生死。
“顺山先生!”于澎目眦尽裂,快步上前要去冲进烟尘中查看秦平的情况,“顺山先生!!!你怎么样?!!!”己方兴无义之师攻伐文武帮,秦顺山不但没有杀戮任何人,反而因救对手而受伤受创,于驰旌一想到这,浑身上下都无比自责,“顺山先生!顺山先生!顺山先生!”若是秦平陨落,于澎就算是用命也无法偿还这份罪孽呀,“顺山先生!你怎么样!怎么样?!”
文武帮的人在秦平重伤时身上的挤压罡气尽数消散,众人和于澎一样,急不可耐地去寻人,“顺山掌门!掌门!你怎么样呀!”每一个成员的脸上都挂着泪水,每个人的心里都万分焦急,“掌门!掌门!!!”
然而,未等众人靠近烟尘,“呼~”平地起罡风!随着一阵强劲气息,漫天的烟尘瞬间消散,露出了泰山脚下的景象:秦平躺在地上,气若游丝,陷入昏迷中,另有一个男子附蹲在秦顺山身旁,小心翼翼给他输入内力续命。
“啊!!!”看清突兀出现男子的面容,除了于澎之外的东木众集体退后数步,“是是是……是朱问!”
那另外一个男子竟然龙虎书生的另外一位,朱问,朱求解!
东木众吓疯了!刚刚一个龙虎书生就把自己等人打得屁股尿流,如果不是秦平为救于澎主动显出破绽,众人根本不是对手,如今又来一个,那岂不是死定了!而且,不同于以拳掌近战著称的秦顺山,朱求解练的是剑,剑势雄浑壮阔,凌厉锋锐,极具杀伤力,他假如因友人受伤而大开杀戒,今天除了海拓,其他人恐怕逃跑都做不到!
“这如何是好?!”东木众心惊胆战,惶惶不知所措。
这现场,唯一“不怕”朱问的只有于澎,于驰旌用颤抖地声音开口问道:“求解先生,顺山先生他……”于驰旌不怕朱求解,却怕秦顺山有事,“顺山先生他的身体……?”
“有救。”朱问没有回头看任何人,紧紧盯着秦平,语气平静,“有救,他还有救。”这朱求解看似没有什么情绪,但若是抬头看泰山,便能见到此时有一条巨型苍龙虚影盘踞山体,死死护佑东岳之身。那龙威武,角枝峥嵘,龙体刚猛,龙爪尖利,鳞片坚实,两只眼睛大得如屋舍,怒瞪东木众,修长龙须亦是怒飘舞动,神龙大嘴微微颤抖,似滚雷般的凶厉之声从嗓子里传出,威慑力超凡——它似乎在考虑是否要吞掉面前的敌人。
“啊~~~!!!”懵了!东木城的普通兵众当场懵了!全都坐倒在地上,身子抖个不停。之前秦顺山的泰山虚影已然足够吓人,但至少那是“死物”,现在却是一条龙,一只“活物”,冲击感更甚,谁不害怕!?连自认天不怕地不怕的吕方这会儿手都有些抖,暗道自己今天说不定会死。
当然,于澎还是不怕。于驰旌从朱求解嘴里得到秦顺山还有救,紧张的身体徒然放松许多,“还好,还好,还好啊!”连叫三声“好”,忠义之主突然以内劲从文武帮某个成员手中吸纳来一柄剑,宝剑横摆,照着自己的喉咙就要自尽,“连累英豪重伤,于驰旌无颜再活!”
“夫君(大哥)!”顾青和于容见此,大惊,“别!”可惜她两个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阻止于澎自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当啷!”朱问宝剑寒芒闪耀,一道气劲把于驰旌的剑打得粉碎。“驰旌先生,你要做什么?!”朱问总算是将目光从秦平身上移开,转头看向于澎。
“于驰旌无颜再活呀!”于澎的眼泪哗哗流,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我算什么东西呀!我怎么配活着呀!作为外地人,我不能保护同胞,反而随人攻伐文武帮;作为帮主,我没有协调好帮内关系,导致当年的黄龙帮内忧外患,一败涂地;作为下属,我一直抵触东木城的命令,有负天龙王爷的恩情,愧对子荣王爷的信任;作为丈夫,我浑身麻烦不断,连累妻子多次受难,多次哀伤;作为父亲,因我的缘故导致儿子不能自由飞翔;作为一个武林人士,我非但没有仗剑惩治凶恶,反倒连累顺山这等侠士险些陨了性命……呜呜呜……我到底算什么东西呀!我怎么配活着呀!让我死吧!”说话间,于驰旌内劲聚于双掌又要自裁。
“夫君,别!”这会儿,顾青已然跑了过来,她一把抱住于澎,“别呀!别呀!别呀!”顾春芽有个预感,如果这次丈夫自杀,那他很可能永远藏在指引村,再也不出来,“夫君,别呀!别!别呀……”顾青只是不停地说“别”,却不敢再讲其他话,没法像普通人那般劝说自己丈夫“为了什么也要活着”之类的话,因为顾春芽很清楚,自己丈夫活得这么苦就是因为他“为了太多东西而活”,岂能再给他压力,“别呀~别~夫君,别呀~”
于容也来到了大哥身边,可她没有上前阻止于澎——非是不敢,而且没资格,作为一心要帮助唐家夺取天下的她,本身就是逼迫于驰旌的一份子,于驰彩有什么资格说话呢。“噗通。”于容跪在大哥面前,一言不发。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让我死吧!我没脸活着呀!”于澎泪如涌泉,“我不配活着呀!不配呀!”今日秦顺山之伤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于驰旌的困苦已然积压多年,他忍了多年,憋了多年,今天实在是受不了啦,“让我死!让我死吧,呜呜呜……”
“别呀!别呀!别!”顾青全力抓住于澎的手,不许他自杀,“夫君,别呀,别……”
朱问看着于澎夫妻痛哭,不禁潸然泪下,于驰旌的心情他何尝不懂呢,朱求解何尝不是被夹在武林和朝廷之间,夹在南离和京城之间,夹在忠孝家族和自由江湖之间。“唉~驰旌先生,还请听我一言。”朱问说道,“驰旌先生当年便是一方侠士仁主,统御黄龙大帮,威震九州,是外地人的翘楚;先生治下的黄龙帮区域,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朝廷掠夺,不受江湖侵扰,幸福无比;虽说当年先生对本地人不甚信任,却也少有歧视,平等和谐,互帮互助,如今日的文武帮一般。”朱求解说到这时看了眼悲戚的文武帮众,“顺山之所以为文武帮做那么多事,便是因他在这里看到了当年巅峰时期黄龙帮的影子。”朱问再次看向于澎,“我和顺山十分崇敬驰旌先生,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驰旌先生在我们的心中都是一位光芒万丈的巨人,我们不想看到先生颓废度日。”
“可是我……”于澎要说话,但哽咽住了,什么也讲不出口。
朱问道:“我们知道,驰旌先生这些年过得很难,过得很苦,但……唉~没办法,好人总是很难很苦,但也正是因此,好人的存在方才弥足珍贵——顺山之所以拼了命也要就先生,就是因为先生是个好人,是个大大的好人。”
“我不值得顺山先生救的!不值得!”
“值得!很值得。”朱问道,“我明白,驰旌先生觉得东木城不该为了争夺天下而攻击文武帮,这是不义之兵,可是我要说,这一场不义之兵却因为先生的存在有了意义。唉~驰旌先生,我和顺山都是愚笨之人,看不清自己,看不清世界,总是守着自己的信念和执念过活,然而,我们的执念和信念不一定对,不一定对九州有利,我们有时也隐隐觉得如果天下能够一统,说不定一切会比现在更好。当然,前提是好人夺取天下,比如先生你。这次的争斗,不止是东木城对文武帮的攻击,也是顺山对自己的搏斗:他对唐家不信任,不愿文武帮加入东木城,同时又觉得一统天下也许会好——于是,这种矛盾便在顺山的心中起了争斗,产生了心魔,一个他自己无法消除的心魔。可是,如果是驰旌先生,如果是你这个好人带领东木城击败他,那么,他是认可的,是心安的,甚至是高兴的。驰旌先生,这一场大战,因你的存在便不是不义之战——这一场大战,无关正义!驰旌先生,你是我和顺山的期待,是我和顺山的另一面,我们愿意救你,无论花费什么代价,哪怕是自己的生命,也值得!”朱求解的话洪亮有力,掷地有声,音传百里清晰不乱,“驰旌先生,还请你好好活着,请你作为一个好人好好活着,你要努力为东木城做贡献,你要立下大功,成为高官大将,在东木城最上层占有一席之地——为好人占据一席之地!驰旌先生,在下和顺山希望你不要有任何压力地打败阻挡东木城一统天下的障碍,以一个好人的身份活下去!驰旌先生,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