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善寺,埋葬侯毅的地方,也是埋葬张国的地方,张木竹曾经说要每年都来探望两位朋友,但他食言了,自上次杀死侯拓后,今天是第一次来,站在门口,颇有些愧疚。
“我弥陀佛,罪僧大坤见过木竹施主。”巧了,今日大坤也在这里,“木竹施主请进吧,广平师父等候多时了。”
张魔点头,带秦贞的尸身走进寺庙,在这个过程中,他多次瞧大坤,眼神中充满好奇。“人真能有这么大变化?”当年得知一个纯净少年萧启惑变成龙临狱主时,张木竹就就曾感慨人心变化之快,而当了解到“岳坤变大坤”的传奇,他更是惊诧,“你要是从开始就这样多好。”如果没有“岳坤”,只有“大坤”,想来许多事会有不同,萧启惑不至于与张木竹分道扬镳,一定会是“木竹大哥”身边最可爱的“弟弟”。“唉~也罢,至少现在你是尊佛。”暗暗长叹一声,张木竹进入主殿。
大坤是佛宗高人,眼明心慧,听得懂张木竹的叹息,“我弥陀佛,施主才是佛。”他没有跟着进入大殿,施展佛法奥妙,亦是放出一朵莲花托住秦贞尸体,引她去后院,“通惠女士,您请安息。”
不提大坤那边,单说进入大殿的张木竹。张魔来隐善寺几次,但都是从后墙翻入,从没有走正门,更没有进过大雄宝殿,今天算是头一次,因而进来后便开始肆意地观瞧佛像,态度上有一点不够尊重。
“我弥陀佛,木竹施主,你来啦。”身若孩童之形的广平法师稳稳坐在蒲团上,周身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芒,光芒映照处隐隐有佛相显现,看起来庄严大气,“木竹施主,进我佛庙,见了我佛像,不拜拜吗?”
“我是武当道门弟子,和你们不熟。”张魔笑了笑,“当然,拜拜倒也无妨。”张木竹双手合十,躬身要拜,但腰弯到一半又站直了,“算了,不拜了,若要拜佛,自可去我莲花老姐姐那里拜,你这里的佛我不喜欢。”
“呵呵呵……”面对张木竹的嘲讽,广平不急不恼,站起身来,反倒朝张木竹行礼,“木竹施主不拜佛很正常,你就是佛,一尊恶佛。”
大雄宝殿不是讲话的地方,广平邀请张木竹去殿外花园交谈。一块行走过程,猪孩罕见地显出身形,看了看与自己体态差不多的广平,脸上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表情。
“前辈,你岁数很大,为何还是这等身体,莫不是如我一般从小长不大?”猪孩平日见到外人总是老气横秋地摆身份,可在广平这里,他也是晚辈,万不敢倚老卖老。
“小僧与猪施主不同,小僧体态如此是争斗所致。”广平解释道,“小僧当年成就神化上品之境时九州曾有一魔头,修炼恶毒邪术,以童男童女之血为生,有不死不老、返老还童之能,小僧为了除魔,孤身一人引魔头离开巢穴,与他奋死相争,但拼斗许久未能得胜,反而落入下风。小僧眼见无法击败魔头,决定以性命为代价阻止魔头继续为祸天下,于是主动放弃肉身,将意志灌注到魔头,盼望用佛法度化魔头。”
“结果呢?”
广平道:“佛法无边,那最终魔头败在小僧的佛心佛性之下,意志烟消云散,相应地,小僧便占了他的躯体。”
“若我猜测不错,广平大师出身龙虎山吧?”张魔道,“那个所谓的魔头应该是杨氏皇朝的某一任皇帝吧?另外,我猜大师之所以能击败魔头,是因为顿悟天人之境吧?”
“额……”广平略有尴尬,“木竹施主似乎知晓许多陈年秘辛。”
“是的。”张魔说道,“我还知道杨氏皇朝的开国皇帝杨辛在从海外归来后曾尝试创造一门类似长生诀的功法,但似乎失败了,那个魔头皇帝就是修炼了失败的功法吧?”
广平说道:“施主说得对。施主真是智慧者,连这些都能猜到。”
“不是我智慧,是朔晦告诉我。”张魔道,“朔晦是个天才,他几乎看遍了整个京城藏书阁的典籍,对九州秘事无所不知。”不过朔晦只看到皇室记录上说有一任皇帝修炼残缺秘术,某次离开京城后失踪,至于去了哪,死了与否,以及是谁所杀都不清楚。
“原来如此。”广平表示理解,“朔晦施主确实非凡,若非因果纠缠,成就天人之境并不难。”说起朔晦,就不得不讲讲庞德、唐横和宋征,他们师徒四人都有天人的资质,但都因为各种牵扯无法成就天人之境,真是可悲。
“恕晚辈之言,如果不是广平大师杀掉那个魔头皇帝,杨氏传承不至于突然断绝,后面的乱局也不会发生。”张魔道,“当然,如果你不管,一个不死不老、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头继续做皇帝,恐怕百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呵呵,一啄一饮莫非天数,杨氏皇朝运道之此,谁也没办法。”感慨一番,张木竹借此询问广平,“大师,武当少林自称尊重皇室,不插手干涉九州朝廷,甚至还多次公开表示愿意守护庇佑皇室,怎么您暗地里反倒杀了一任皇帝?张三丰和达摩真是明里一套,暗地一套。这么看的话,怪不得后来杨重非要搞神仙榜,妄想陷杀八王和以武当少林为首的江湖门派,也算情有可原,能够理解,毕竟你们真的能威胁皇帝性命。”
“我弥陀佛,罪孽,罪孽,小僧违背祖师教诲,实乃罪孽。只是,正如木竹施主所言,小僧那时认为一个魔头没资格做皇帝,所以才……唉~”广平说道,“然而,在看过之后发生的一切乱象,小僧又觉得还不如那个魔头继续做皇帝,至少能稳定九州,于是小僧万般后悔,自认有罪于天下,所以再不管胡乱出手干预九州运道,安心修佛。”
“所以,大师想怎么劝我?”张魔道,“您是觉得我未来可能会干大师当年做的事吧?”
“额……”在张木竹来之前,广平大师还在考虑如何引出自己的过去,劝说这位“龙花魔主”,没想到张木竹反客为主,主动帮他往外讲,“如今天下大势尚不明朗,乾坤未定,谁人得成皇道还未可知。九州群星璀璨,龙虎争斗过程必不可少会有残暴行径偶然发生,还请木竹施主以天下大局为重,莫要以此为理由屠戮皇道豪杰,当该助力九州一统,让百姓回复安稳。”
“不行。”张魔毫不犹豫地拒绝,“九州一统没问题,但如大师所讲的魔头绝对不能做皇帝。大师,我知道你对杨氏皇朝有愧,但不该如此帮杨广,他和沈宽是两个恶魔,远比大师说的那个食人肉喝人血的皇帝更加可恶,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大师,你上次插手朝廷争斗也许无法判断好坏,可这一次,你错了,你错得很离谱。你再次干预大局之争,而且鲜明地支持杨广一方,这是大错!”朔晦老早就猜到广平是站在杨广一方,并提前告知张魔会出现今天这场谈话,是以张木竹无需广平多言就能猜到所有话里话外的意思。
“施主,小僧不是这个意思,小僧……”
“别说了,大师,就这样吧。”
广平还要劝,张木竹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君子有可为,有可不为。我与唐子荣有恩怨,他无时无刻都在想杀我给他师父侯拓报仇,可是他确实有皇者仁君之姿,我尚且可以容忍他做新朝帝主。至于杨旷岚那等视人命如草芥如游戏之辈,免谈!”
张木竹转身往寺外走,在行至门口时,他回头说道:“这俗寺俗佛,不拜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