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拳失败的陈浩顺着爆炸的痕迹穿过灌木丛,找到了正在用高射炮打蚊子的夏至,连拖带哄把她拽来了更需要她的地方。
夏至是个爽快人,不用他细讲缘由,哐哐就是一顿乱炸,直把小花在祷春森林受伤后得的PTSD都炸了出来,把宋映雪的身躯炸了个稀巴烂,偏偏让蛛女掐准爆炸间隙逃走了。
一直注意着蛛女动向的陈浩几乎是在她逃跑的瞬间提醒夏至,可惜夏至只顾着绚丽的爆破工作,没听清他说了什么。等陈浩扯着嗓子复述一遍,蛛女早踩着她几厘米的小蜘蛛腿跑得无影无踪。
陈浩恨铁不成钢:“你轰炸时不能顺便用一下你无敌的策算吗?非得闭着眼睛瞎轰啊!”
夏至颇有些委屈地说:“那多累啊,生产队的驴也不带这么使的啊。”
陈浩知道自己争不过她,怨叹一声,终止了这个话题。他回头看向可能混有宋映雪碎片的那一小块土地,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把那块土埋起来,堆吧堆吧做个衣冠冢。
她也是他们来梦乐乡认识的第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密集的爆炸声吸引了来了散落他处的其他几人,千听闻发生的事后很是唏嘘,也加入了他一起埋土堆土。
陈浩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一边夯土一边讲述起自己新鲜出炉的古怪梦境来。
合成人造人、不等分离合成人造人、生鹤计划……光是当故事讲出来他都嫌过于荒诞了,也不知道那群玩炼金的变态是怎么想出的实验计划。
东方远荣虽然失忆了,但良心还在。听闻天下还有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当即怒斥道:“什么炼金学什么伟大贡献,都是狗屁!我看不过是那帮搞炼金的又一个戏弄人命的借口!”
陈浩见他愤然,轻声提醒:“这个生鹤计划的发起者和主导者是你恩师,幽谷战神。”
东方一愣,攥紧的拳头松开,改口道:“看来炼金学确实是一门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学科,老师是为了人类发展,经过深思熟虑后制定的计划,是我太浅薄了。”
陈浩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怀疑东方远荣就是分离出的十六个人造人之一,程序设定是无条件捧修女的臭脚。
他又看向修女养的另一个好孩子,小花,问道:“你呢,你怎么看?”
小花垂眸沉思片刻,说:“作为实验产物,我并不为自己的诞生感到欣喜,所以我不支持任何有关改造人和人造人的实验项目。但是……我认为她是有自己苦衷的。”
陈浩挠挠头,觉得修女的苦衷就是想名留青史,为自己通往神的阶梯多铺一块砖。
不得不说,就结果而言,她还是很成功的。
小花一眼看出他内心所想,紧急加了段辩护:“生鹤计划的目标是分离合成人造人,你也说了合成人造人的情况很糟糕,分离实验也是为了他们好。非要说,罪孽最深重的是你外公,荒岭神才对。”
对于自己亲朋好友都是烂人这一事实,陈浩有着良好的认知和不错的接受度,多一个少一个亲戚是烂人根本无所谓。
但他外公烂不代表比修女还烂啊!
荒岭神的实验是把一杯全糖的热布丁奶茶和一杯无糖的冰珍珠奶茶混在一起,修女的实验是把这一锅混合物做成了五杯甜度、温度和调料都不同的新奶茶。荒岭神做的还勉强能品出原来的味道,修女则是完全脱离了原样本,很难说两人谁更不人道一点。
忽然,他们头上荡起微弱的灵力波动。一段透明的轨道铺设在半空,不多时,一辆列车便从轨道另一端驶来,在距轨道终点仅有一米时猝然刹住,随后与轨道一同缓缓降落在地面上。
西门让靠近车头检查序列号,确认这就是来接他们的车后,输入灵力准备认证启动列车。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陈浩就打心底高兴。千掏出罐可乐,与他感慨着好歹是活下来了,拉开易拉罐,气泡冲了他俩一脸,正配上西门让的一句“不对”。
“认证失败了,这趟列车只接受红姐的认证。”
陈浩扬起的嘴角坍得比湖心小楼还快,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回头再去找红姐。
考虑到红姐费那老鼻子劲把他们送走,就是为了避免发生四尾蝎挟他们做人质的不利局面,他们巴巴地跑回去未免有些太蠢,西门让便建造了个能隐匿行踪气息、足够宽敞的可移动结界。他们只需要扛着结界跑回去,静待战斗结束。
又考虑到单独留这么一辆列车在这太过招摇,很有可能招来心怀不轨之人搞破坏,他们还需要留个实力较硬且最好有一定威慑力的人看着。
一听到“实力”、“威慑力”,夏至便跳起来毛遂自荐。
让你看车需要担心的就是车会被你误炸了,陈浩腹诽道。
正当他思索着如何婉拒时,西门让却点头应允:“那你自己注意,保持联系。”
陈浩怀疑他伤了脑子,屈起胳膊肘想怼两下提醒提醒他这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但又怕戳裂他的伤口迟迟不敢动手。
西门让给他使了个眼色,待他们全都钻进结界里后,才解释说,红姐看似古道热肠大姐姐,实际上心冷得跟冷库里冻了十年的死鱼一样。之所以会做出转移走他们全员的暖心举动,完全是因为在转移她的亲亲闺女大暑时他们离得太近,只能顺手一块送了,才不是什么担心他们的安危。
假若结界不幸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中任一人被四尾蝎抓去做了人质,红姐都只会一边假哭一边连着人质一起杀;但抓走的若是夏至情况就不太妙了,不如把她留在安全地带看车。
西门让说得有理有据,可陈浩听进耳朵里的只有一句“结界不幸出了问题”。
“这结界会出问题吗?!”
“凡事都有个如果嘛。”西门让讪讪笑道,“flag定律,凡是带‘一定’、‘绝对’、‘唯有’这类说死了的字眼的东西,最后一准会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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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扛着结界偷偷摸摸回到湖心楼阁附近时,战斗正处于一种随时都可能结束的薛定谔状态。
四尾蝎的发辫分化为漫天的毒刺,乍一看唬人,但细细打量便会发现毒刺舞动的节奏无比混乱,明显已是强弩之末。北殷红则是气定神闲,飘在天上还不忘加班改方案,随便动动手指便能轻易当下四尾蝎费尽心思的攻击,偶尔还能顺手回给他两个平A。
然而就是那随便得仿佛只是烦闷打斗中的消遣般的攻击,都足够四尾蝎喝一壶了。
“师姐,你记不记得,很久以前我们就是这样训练的?”
四尾蝎人造的脑瓜子还算灵光,意识到这样打下去怎么也赢不了,便放缓了攻击势态,重新打起温情牌。
“每次训练结束,你都会牵着我去马路对面的小卖部买一包跳跳糖。”
红姐被他的话牵动,回忆起过去却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大爷的黑店!进价五毛收我十五块八!那时年轻,没工作不知道赚钱难,连一块钱的塑料袋我都买!”
“你总喜欢抢我糖,我不给你就要拧我的耳朵,直到我哇哇大哭,再也没心思去管那包糖。”
“废话!老子花了十五块八买的,你不让老子吃,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天,你把最后的任务交给我时,也是这样想的吗?我是幽谷战神的财产,她如何处置我是她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北殷红一愣,她抬起头认认真真瞧了四尾蝎一眼,收起了在改的方案。
四尾蝎直视着她的眼睛,追问道:“你交给我任务的时候,预见到我的下场了吗?你的心中有过那么一点犹豫吗?”
回应他的是一记无形无色的风刃,风刃以极快的速度切来,近到四尾蝎眉心两分米之处才显出轻微的灵力波动。
四尾蝎脸色大变,三条蝎尾绕成一束挡在额前,却被风刃轻松切开。好在那几条尾巴争取来的时间足够他仰头避过这致命一击。
“师姐,你是想要我的命吗?”他凝视着北殷红,神色几度变换,最后大笑起来。
“你要杀我,你竟然要杀我!你明明再清楚不过了,我不是人,哪怕现在站在这里的这具身体是我的原生体,只要不销毁我的备份都是杀不了我的!而我的备份——哈哈哈哈我的备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备份在哪里!”
北殷红不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两人悬在半空,停止了所有攻击和防御。待四尾蝎的笑声停止后,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奇怪的寂静。
最终,四尾蝎主动打破僵局。他向北殷红伸出手,手心上躺着一包已经被捏得皱皱巴巴的跳跳糖。
心冷得似冻鱼的红姐见到此情此景,也不免动容。
就在她眉眼松懈的那一刻,毒刺贯穿她的胸膛,四尾蝎咧开嘴,脸上流出扭曲又畅快的神情。
北殷红拔出胸口的毒刺,掐着蝎尾,一点点捏碎它坚硬的外壳。
“生鹤,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备份在哪?”
四尾蝎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抬头看着她,眼中逐渐绽放出异样闪亮的欣喜光芒。
他拉着破损的蝎尾靠近北殷红,如一个渴求夸奖的孩子,期待地问:“我一直在你心里吗,妈妈?”
三条锁链从天而落,插入他的躯干部分,汲取他的生命力。但他仿若无所察觉,挣扎着向前,伸手去够眼前那位冷漠的神明。
“妈妈,如果我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你是不是就会爱我了?”
“但你不是。”
随着她一句简短的话语,锁链从三个方向拉扯,将四尾蝎的身体撕碎。
辨不出形状的肢体碎块掉落进湖,染出一汪血红。四尾蝎的头颅在湖面上沉浮许久,眼神已然变得空洞,两片嘴唇仍一张一合,重复着“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