㑀的制作过程并不像夏至想象得那样文明。
她以为会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被塞在狭小的铁笼里,随着她不了解的某种灵术发动,那些人会发出哀嚎,生命被抽走,在施术者的手中变成一块“㑀”。
实际上制作㑀的炼金工坊更像是个猪肉加工厂。抓来的“原料”被束缚在铁板上,穿着白大褂的人将一管管颜色各异的溶液注射进他们的体内,等待他们的身体因为溶液发生异变后再拖去下一个房间。
红色的溶液会使人的血管凸起,蓝色的溶液会使人皮肤上浮起紫斑,绿色的溶液会使他们的骨骼变形、身体扭曲。
“救救我……救救我……”一只手从铁笼缝隙间伸出,抓住了她的裙摆。
一个很瘦弱的少女,可能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发育迟缓,看上去还像个孩子。但实际上她应该已经十五六岁了——和夏至可以算作同龄人。
一个研究人员把她从笼子里扯了出来,绑在了铁板上。少女颤抖着,闪着泪光的眼睛死死盯着夏至,不住地求救。
夏至站在大主教身后,沉默地看着那个少女被那些颜色不明的药剂变成一个身体扭曲、血管暴突的蓝色怪物,然后被推进下一个房间。。
“您若是开口,我可以下令放过她的。”大主教有些可惜地说。
“没那个必要。”
大主教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那我带您了解一下下一道工序吧。”
她跟着他往下一个房间走去,忽然感觉到了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阻力。她回头发现无数只手从铁笼中伸出,抓住了她拖得长长的皮草拖尾。无数双眼睛带着恳求与微弱的希冀从笼子里的阴影中投向她,好像她是什么救世主似的。
夏至直视着那些眼睛,将自己的衣服从他们手中扯了出来。
我没有义务救你们,她无声地说道。
那些手还在试图抓她的衣服,那些眼睛里依然有着希望。
这么多人里面,竟然连个会读唇语的都没有,真是没救。
“喂,你的原材料弄脏了我的衣服。”
“啊……我们并没有想过去约束或者管教他们,确实是我们的疏忽。不如……”
“闭嘴,记得赔就行了,继续带路,秃头小主教。”
见识了第一道工序,后面的工序也没有太超越她的想象,无非就是溶解、分离、炼化和压缩。
最后,她终于见到了成品——仿若是某种矿物、毫不起眼的黑色晶体。
“我们将这称之为原㑀。”大主教介绍道,“它一般会更进一步加工成燃料或药丸一类的东西。”
夏至举起那枚晶体,对着烛火观察了一会,点点头,问道:“这个能给我吗?”
“您随意。”
她捏着原㑀的手一紧,余光瞟了一眼一副恭敬模样的大主教。左手悄然垂下,借由阴影挡住手背上逐渐亮起的奇异字符。
“反正你根本不打算让我活着离开这里吧?”
这么大一块原㑀,如果作为人体实验的证据呈递给审判所,绝对够这秃头主教死个十回八回了。
但是,为什么先前负责视察客音王国的北域从未发现过任何问题?
她很想说这都是因为北域的人太饭桶了——但她很清楚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北域的工作氛围一向严谨苛刻,不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
那么,只能说,北域的人和客音王国早就达成了相关交易。
无论她对㑀持怎样的看法,对这位大主教而言,最佳选择就是弄死她,再去跟北域的人串串口供。
看在一会还要问这老秃驴参与制作㑀的人员的份上,下手轻一点……
夏至心里忽然一紧,身体猛地偏向一边,一把巨斧擦着她的耳朵砍进她的肩膀。
鲜血喷涌而出,糊住了她的右眼。她迅速转过身,面对大主教,后退数步。她用还能动的左手掀翻了旁边的桌子,桌上的烛台点燃了散落在地的书籍稿纸,隔开了她和大主教。
透着浅紫光芒的字符从夏至的手背上浮起,她食指与中指并拢,点了一下字符,对准大主教的心口发出一道光束。
他用斧头挡在心口,被光束击飞了出去。夏至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抖了抖裙子,又是三个字符亮起紫光,从她的裙摆上浮起,排成三角形挡在了她身前。
她拖着累赘的衣裙踉踉跄跄地趟过熊熊燃烧的纸张,向着大主教被击飞的方向走去。
还好这件衣服做了防火处理,她有些庆幸地想。但从肩膀传来的剧痛又在提醒她,如果她今天出门穿个盔甲或许更好。
夏至隐约看到前面有什么东西在挪动,她来不及多想,点了点身前一个字符。
“暗魇十符,第一符,截。”
明亮的紫色光束再度从她指尖发出,追逐着那个黑影,截断了整个走廊。
那个黑影再度飞了出去,字符截消耗干净,她立即点了点另一个字符,那个字符分散成五个萤火般的光点,向黑影飞去。
然而光点所追逐的黑影仅仅是一件衣服,大主教从她的视觉死角冲出来,高扬起斧头要将她拦腰斩断。
“暗魇十符,第六符,镜!”
这是暗魇十符中唯一可以勉强用以防御的招式,值得庆幸的是,夏至在很久以前就找到了这一招的一些特殊用法。
最后一个字符延展成为弧形的镜面,正好削掉了冲上来的大主教的半个脑袋。
大主教手中的巨斧偏离了方向,斧柄撞上她的胸口,将她甩回了燃着大火的房间。
火势比刚刚要大上了不少,夏至仰头看了眼木质的承重梁,骂了大主教一句傻*,疯狂地在地上寻找那一块原㑀。
她的伤口已经不是她自己能处理的了,她也不可能支撑到离开这里去找医师,空间石里所有能用来止血的药品也都交代在赌桌上了,她只能寄希望于那块㑀,希望它对自己的伤势有作用。
夏至终于在一片火星还没沾到的窗帘下找到了那块㑀,但很快意识到了一个更见鬼的问题。
“妈的,这东西怎么用啊!”
她试着往里面注入灵力,但这块㑀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她又试着将它按在伤口上,但依然没有什么用。
“秃头主教!告诉老子这东西怎么用!”
大主教没有回应——他当然不可能回应,如果真的回应了,夏至觉得自己第一反应大概是再给他一击。
她掰下一点碎屑,扔进火中,那簇火焰爆开,瞬间波及到整个房间。
这倒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结果,夏至瞪着摇摇欲坠的承重梁想。
失血过多导致的眩晕和火灾产生的高温烟雾让她产生了一种迷幻的感觉,她闭上眼,泄愤般的咬了一口㑀。
很浓重的腥味,有点咸,有点酸。㑀入口后并不是粉状的,反而变成了某一种黏稠的、半固体半液体的东西,往她的喉咙里钻去。
像是在生吃蜗牛,真够恶心的。
她面无表情地又咬了一口。
这个东西绝对不是用来吃的,至少所谓的原㑀不是。不过管它呢,有用就行。
夏至看了眼右肩上已经被㑀愈合的伤口,重重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拳打碎窗户,踩着着火的窗沿跳了出去。
“拜拜咯,垃圾秃头傻*主教,爷还活着!”
伤口虽然愈合,但从右肩传来的剧痛没有半分缓解。她当然不指望用㑀治疗伤口不会出现什么副作用,但是用不了右手这个事情……多少有些麻烦。
不是,等会,她弄死了客音王国的大主教这个事是不是更麻烦来着?
她从空间石里捞出一个备用的通讯器,连通后不给对面任何反应时间,大喊道:“我惹麻烦了!过来给我擦屁股!”
也不等对面的回应,她快速挂断通讯器,将它扔回了空间石。她又在几个空间石里翻找了一下,捞出几瓶不知道有没有过期的止痛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闷了下去。
夏至终于想起了她来这里的目的——寻找可以破除魔魇神幻境的线索。但她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管那些无能队友的死活了,如果客音王国真的和北域的官员们勾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至少,对她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不,不,它或许可以变成一件好事……㑀这个东西扔到审判所绝对能让北域那帮子人掉一堆脑袋,尤其是北域领主。
北域领主一死,最可能接任他的位置的是现任的西域领主,那么西域领主的接任者能是谁呢?
西域和她的西南域可是挨着的,由一位领主同时管理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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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4230年12月15日,本人前往国家大教堂,意外发现客音王国一直在秘密进行人体实验,即抓捕没有身份背景的平民炼制成㑀。
现已掌握具体证据(原㑀一块),待本人回神都后会将其作为证物呈递给审判所。
㑀的具体制作过程还需要一定调查,根据大主教种种可疑言行,本人怀疑客音王国与神都北域早有勾结。
北域官员桀骜难驯,心比天高,若不整顿,迟早会对神都造成威胁。
报告人: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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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女吐了一口烟,将信递给了旁边的魁梧男子。
“那么,你对她的指控怎么看,北域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