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潜入兰园后台,抖了机灵糊弄鲁伯特和安知鱼,贺兰铁箫便担心被兰园列入黑名单,从此难以见到莫如画。
不过,他又自己买了票,去兰园看戏,却无不妥。猜测要么安知鱼帮他瞒过鲁伯特,要么是鲁伯特大人大量不予计较。
警报似乎解除了。
这天下班,贺兰铁箫坐在燕妮的车里,依旧穿着网球服。路过船长广场,这个广场是为了纪念一个踏足盘古星的玄鸟号船长乌缇。
贺兰铁箫隔着车窗瞧见有人在广场的雕像前的台阶上奏乐,被路人围观。一男一女,男的是江琥,女的是安知鱼。
“这就怪了,他们不用去剧院么?”贺兰铁箫心想。
燕妮问:“你在看什么?”
贺兰铁箫说:“呃,没什么。”
广场上,安知鱼拉一把小提琴,江琥弹着尤克里里。
自从江琥瞄上安知鱼后,就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今日并非周末,安知鱼轮休,所以有暇来此演奏。谁知江琥如逐腥的猫,也来凑热闹。论演奏的技巧,安知鱼比江琥要强得多了,尤克里里在她眼中有如玩具。
尤克里里延音脆弱,不适合独奏或分解和弦。且其弦短,影响音准,若演奏复杂的曲调,加上技巧有限人弹奏必然使缺点暴露无遗。
安知鱼似乎不喜欢这块“牛皮糖”,故意选了首莫扎特的《狩猎》。
果然,江琥感觉手指老年痴呆,和声跟不上,弹错了好几个节奏。不像是配合安知鱼,倒像故意找茬。
安知鱼停下手提琴,欠身向围观的路人表达歉意。然后走到江琥跟前说:“你能不能去别处弹你的玩具?”
江琥赔着笑脸说:“对不起,我只想与你合奏。这样,你继续,我停手就好。”
安知鱼问:“你不用去上班么?”
江琥看了一眼袖口上的时间,说道:“时间还早。”
安知鱼不再理会他,站到原来的位置继续拉小提琴。
改了一日,安知鱼又来到船长广场。不见江琥,以为他知难而退。刚演奏完一首曲子,就见江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胸前还挂着手风琴。
安知鱼看他不死心,问道:“你又想怎么样?”
江琥笑得温柔:“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快乐不应该与人分享吗?”说罢,用手风琴弹起《孤独的牧羊人》。
安知鱼仔细听他演奏,倒也纯熟。看了一下台阶下的观众,有两个小孩正跟着愉快的节奏胡乱跳舞,不忍拂意,循着江琥的节奏拉起小提琴。
一曲未了,忽然又多了一个乐器声。
安知鱼转身看过去,不是别人,正是贺兰铁箫。
贺兰铁箫吹着洞箫,与他们合奏。原本此曲是用排箫演奏,虽然洞箫也可吹奏,但更显缠绵秀雅,少了空灵透亮。
江琥脸色阴晴不定,心想:“这厮莫不是来跟我抢妹子?”
此曲罢了,安知鱼靠向贺兰铁箫,问道:“你怎么来了?”
贺兰铁箫笑着说:“之前路过,看你在此演奏,一时兴起,也来凑凑热闹,还望小姐不要见怪。”
安知鱼说:“这么客气,有诈。”
江琥上前来,看了看安知鱼的脸色,又对贺兰铁箫说:“敢问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贺兰铁箫说:“我叫贺兰铁箫。”
江琥说:“铁箫?你这箫分明是竹子做的,音色沉闷的很。麻烦你去别处吹奏,别搅了安小姐雅兴。”
贺兰铁箫心想:“我碍着他事了?”笑着问安知鱼:“他是你男朋友?”
安知鱼摇头说:“不是。”想着甩掉这块“牛皮糖”,对贺兰铁箫说:“我听你音准极佳,不如我俩合奏一曲。”
贺兰铁箫说:“什么曲目?”
安知鱼说:“《梁祝》,如何?”
贺兰铁箫点头说:“好啊。”
旁边,江琥听了,鼻子出气,却不敢显出怒容,那样就落了下乘。到底是演员,绅士风度不减,反微笑着说:“我正好欣赏、欣赏,倒要看这位兄台技艺如何?”说罢,退后。
安知鱼当先拉起小提琴,而贺兰铁箫吹奏和声。
江琥看着他们,不禁咬牙切齿,再美妙的音乐此时在他耳中也如糟粕。
等他们演奏完,江琥对安知鱼说:“这回轮到我了吧?”
安知鱼白了一眼,说道:“你不用去剧院么?”
江琥看了看时间,心中恨恨然,嘴上却打个哈哈:“说得也是,那么,我们明日再见。”说罢,独自离开。
等江琥走了,安知鱼对贺兰铁箫说:“走,我们别处说话。”说着,捡起地上的琴盒。
两人走到广场边的咖啡屋,找了靠里边的位子坐下。
侍者过来问:“两位喝点什么?”
安知鱼点了杯“卡布奇诺”。
贺兰铁箫对侍者说:“和她一样。”
安知鱼开门见山:“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贺兰铁箫笑着说:“爽快。上次的事,你没告诉鲁伯特?”
安知鱼说:“你要问的就是这个?我可以告诉你,没有。”
贺兰铁箫说:“多谢。”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安知鱼说:“你还没告诉我,那天为什么偷入后台?”
贺兰铁箫摇头说:“是误入,不是偷入。”
安知鱼冷冷的说:“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罢,就要起身。
贺兰铁箫说:“诶,别走。”等她坐下,才说:“我是莫如画的粉丝,所以……”拇指触弄杯碟。
安知鱼说:“早知道你想见莫如画,以后可别胡来。”
贺兰铁箫说:“哪敢呀。”
安知鱼盯着他眼睛:“我看你胆子不小。”说完,喝了一口咖啡。
贺兰铁箫说:“胆子都是欲望激发的。”
安知鱼放下咖啡杯说:“哦,你这话倒蛮有哲理。”
过了一会儿,咖啡见底,贺兰铁箫说:“谢谢你大人大量,咖啡我买单吧。”
安知鱼咧嘴一笑:“哼,一杯咖啡就想打发我。”
贺兰铁箫愕然,问道:“此话怎讲?”
安知鱼说:“我说过,你偷入后台的事瞒不过鲁伯特。”
贺兰铁箫说:“但我后来去兰园也奈何我呀。”
安知鱼说:“那是因为我替你担着,我说你是来找我的。”
贺兰铁箫恍然说:“哦,原来是这样。”
安知鱼说:“你欠我人情,所以得帮我一个忙。”
贺兰铁箫心想:“女人的忙是最难帮的。”麻着胆子问:“什么忙,你说吧。”
安知鱼说:“刚才那个拉手提琴的,很黏人。往后你得陪着我,直到他离开。”
贺兰铁箫心想:“果然。”却笑着说:“这事有点难办,我平时得上班呀。何况你和他同在兰园,他比我有优势。”
安知鱼冷冷的说:“这个忙你不打算帮?”
贺兰铁箫咽了咽口水:“帮,我有时间一定效劳。”
安知鱼说:“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有所失必有所得。”
贺兰铁箫心想:“得什么?”问道:“那这咖啡……”
安知鱼说:“当然是你买单了!”
往后,但凡安知鱼打电话来,贺兰铁箫总得抽时间应付。
这天傍晚,船长广场,贺兰铁箫和安知鱼正演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安知鱼穿一袭黑色亮片长裙,与贺兰铁箫眉来眼去。
江琥吃不起醋,又拂袖而去。
贺兰铁箫看在眼里,对安知鱼笑了笑,心想:“再气他两次,应该可以完事了。”却见安知鱼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身后。
贺兰铁箫不明就里,转过身来,箫声戛然而止。
身后站的不是别人,正是燕妮。一袭白色交领绣花长裙,手里捧着琵琶,复古风的装扮别有一番风韵。
燕妮早发现贺兰铁箫不对劲,下班也不和她打网球,行色匆匆,原来是在泡妞。她喜欢贺兰铁箫那是明摆着的,不然每天陪他打网球,且送他回家做什么?暗中观察,这安知鱼果然漂亮,女人味十足,是个硬角色。今日好好打扮一番,前来会一会这个情敌。
贺兰铁箫脸上发热,说:“呃,燕妮,你怎么来了?”
燕妮笑着说:“我不能来么?”
贺兰铁箫虽见她笑,但心里砰砰直跳,不知她意欲何为。
安知鱼也停止演奏,见燕妮走向自己,眼神中分明带着杀气。心想:“她是贺兰铁箫的女朋友,怎么没听他说起呢?”
围观的人似乎闻到了一股火药味,竟然不走,反要当个吃瓜群众。
燕妮对安知鱼说:“小提琴演奏的不错,不过这《春江花月夜》还是用琵琶合适。”
安知鱼并没有想到会是这结果,笑了笑说:“你误会了。”
燕妮哪里相信,刚才他们两人的眼神是瞒不住的。她转身对贺兰铁箫说:“这么不吹箫了?你是想和她合奏呢,还是和我?”
贺兰铁箫心想:“冷静,这道题有风险。”吸了一口凉气说:“哎呀,我牙痛,吹不了了。”
燕妮说:“牙痛,刚才不还好好的么?”
贺兰铁箫对燕妮说:“要不咱去咖啡厅坐一坐,我跟你解释。”
燕妮问:“那她呢?”
贺兰铁箫对安知鱼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牙痛。”
安知鱼点了点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贺兰铁箫对燕妮说:“走吧。”
两人离开台阶,去咖啡厅小坐。
点了咖啡,燕妮问:“还牙痛么?”
贺兰铁箫摇了摇头。
燕妮又问:“这女人是谁,你喜欢她么?”
贺兰铁箫心想:“哇,好直接。”摇头说:“我跟她认识不久,纯粹是普通朋友。她在兰园当乐师,名叫安知鱼。”
燕妮说:“我不信。”
贺兰铁箫说:“不信什么?她真叫安知鱼呀。”
燕妮说:“我不信你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贺兰铁箫边说,边打手势:“是这样的,有个男人黏着她,就是刚才那个拿手风琴的,你看到没有?她请我帮忙,逢场作戏,将那个男人激走。”
燕妮问:“她为什么找你帮忙呢?你们怎么认识的?”
贺兰铁箫说:“这,说来话长。”
燕妮快要哭了:“你骗人,你刚才说和她认识不久,却又说来话长?”
贺兰铁箫咽了一下口水,心想:“这下解释不清了。”拿出最赖皮的一招:“我完全不喜欢她,之前就不该答应帮她,我甚至有点讨厌和她一起去算计那个男的。”
燕妮脸色由阴转晴:“真的?”
贺兰铁箫说:“当然是真的。”心想:“我这犯的什么劫呀?”
燕妮说:“那以后,你不和她在一起演奏了?”
贺兰铁箫低着头说:“我是很想帮她,但你不喜欢的话,那就算了。”
燕妮说:“你可以帮她。”
贺兰铁箫讶异道:“啊?”
燕妮说:“你不是不喜欢她么?算了,你要真喜欢她,我也没办法。”
贺兰铁箫忽然觉得有些歉疚,说道:“燕妮,待会我们去外面合奏一曲吧。”
燕妮笑着说:“好啊。”
等他们出了咖啡厅,安知鱼已经不见了。
出租车上,安知鱼坐在后座,打开琴盒,在盒盖背面用右手掌印上。
不一会儿,盒盖显出光影纹路,分明是首阳市区的交通图。图上有个红点,就在兰园。还有一辆加长的车的轮廓,位于一个停车场,没有显示信号。
安知鱼看了一眼出租车的内部感知器,用手指摸一摸翡翠耳环,自言自语说:“小翠,接通四哥。”
出租车的内部感知器是用来感知乘客生命体征,在乘客说话时捕捉其面部表情、眼球动态,以确认乘客是否在跟系统说话。
耳环发出声音:“小翠明白,正联系四哥。”
不一会儿,“四哥”说话:“喂,这里是香又脆麻花铺子,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安知鱼说:“要四两崩豆。”
这分明是暗号,外人自然听不明白。出租车虽然比固定的车安全,但其系统也可能被人入侵。
四哥说:“七妹哦,啥事?”
安知鱼说:“大胡子还在兰园,高跟鞋不知哪去了?”
四哥说:“别担心,高跟鞋眼下在清曲裁缝铺。”
安知鱼说:“哦,就她一个?”
四哥说:“和领章在一起。”
安知鱼说:“行,我知道了。”
四哥说:“这周日在静心湖有个舞会,高跟鞋在受邀之列。”
安知鱼问:“那我要去么?”
四哥说:“恐怕没你的份。”
安知鱼说:“我这边也不方便,被个黏人的小贼盯着。”
四哥说:“你不是说找了个帮手对付他么?”
安知鱼说:“我哪知道那个帮手名草有主,刚才他相好的来了,差点让我下不了台。”
四哥笑道:“呵呵,你也有出糗的时候?你自己想办法吧。”
安知鱼说:“那我没别的事了,再见。”
四哥说:“再见。”
耳环发出声音:“联系中断,小翠睡了。”
一条安静的巷子,挂着五彩灯笼。
有个小宅院,门口挂着招牌,上面写着“清曲裁缝铺”。
院子里摆了些盆栽,有兰草、锦松。还有一口水缸,里边种了莲花。花没了,碧叶尚在。
“嗡嗡”,一只蜻蜓飞过。
正厅敞着门,灯光透亮,衣架上挂着各色旗袍。
一个男子身着西装革履,正欣赏旗袍上的刺绣。看他容貌,正是文曜。
侧室走出一个女人,笑着说:“你看看怎么样?”
文曜转过身来,打量女子,点头说:“这件比刚才那件柔婉多了。”
女子正是莫如画,身上穿一件浅红的旗袍,绣着蓝色的茶花。
她身后跟着一个老裁缝,是这家宅院的主人。
裁缝对莫如画说:“这件衣穿在姑娘身上正合适,颜色也好,要不再多做一件吧。”
莫如画说:“也好。老师傅,另一件替我包起来吧,这件我就穿在身上了。”
裁缝说:“好咧。”转身进入侧室。
莫如画走到文曜跟前,与之四目相对,喃喃细语:“要不,今晚你去我家吧。”
文曜喉结微动,笑道:“呃,今晚不大合适,我还有文件需要处理。”
莫如画问:“什么文件?”
文曜说:“自然是机密文件。”
莫如画一手放在他胸口,一手拿他的手放在自己腰背,嘴角一弯:“我不信。”
文曜说:“真的。”
莫如画看着他的额头说:“呀,你都出汗了。”
文曜尴尬的笑了笑:“如画有倾国倾城之貌,秋兰麋芜之香,我一凡夫俗子哪能如柳下惠?”说罢,在她臀部摸了一把。
莫如画娇嗔道:“你好坏!”却不离开。
“咳咳”,老裁缝来到正厅,手里捧着包好的衣服。
莫如画听见声音,这才走开。
老裁缝揉了揉眼睛说:“莫姑娘,衣服包好了。”
莫如画道谢说:“有劳师傅了,兰园自会结账。”
老裁缝说:“老朽理会得。”
莫如画说:“那我们这就走了,改日再见。”
老裁缝说:“二位好走。”
两人出了宅院,莫如画说:“我脚站痛了,你扶我一把。”
文曜扶着莫如画,又替他拿包裹。
一路出了巷子,来到一个停车场。
自有等候的女伴上前迎接,看他俩的模样,问道:“莫小姐,你怎么了?”
莫如画对女伴说:“我这只脚痛,幸好有文先生在。你去车里等着吧,我待会就来。”
女伴识趣的回避。
莫如画对文曜说:“你不陪我回家?”
文曜笑着说:“来日方长。”
莫如画微微叹气说:“那好吧。”
文曜告辞离去。
莫如画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却不曾回头。她目光中若有冰霜,拿着包裹,转身快步走到座驾旁。
车门自动打开,她上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