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归真公寓,燕妮的房间空荡荡的。贺兰铁箫拿出电话,想联系燕妮,犹豫了许久却下不了决心。嘴里自言自语说:“我还是先回去看看老妈。”
他将父亲的勋章收藏好,思忖着:“暂时还是不要告诉妈妈,一来自己身在国安局,不能明言。二来妈妈知道事情的原委只怕又要伤心。”
回到那个熟悉的花园,里边有人正在浇花。贺兰铁箫打量,正是赵锦瑟,穿着圆领横纹T恤,脚下几株盛开的黄玫瑰。
赵锦瑟也瞧见了贺兰铁箫,忙放下花洒,笑着上前迎接:“铁箫,你回来了!”
贺兰铁箫伸出手来,说:“赵叔叔,我们好久不见。”
赵锦瑟知道贺兰铁箫对他不感冒,但现在愿意主动跟他握手,真是进步了。握住贺兰铁箫的手说:“快进屋,刚好我买了一瓶珍珠红,还没开封,看来就等着你。”
贺兰铁箫边走,边说:“哦,谢谢。妈妈呢?”
赵锦瑟说:“你妈妈在屋里。”
走进屋里,赵锦瑟喊道:“轻雪,铁箫回来了。”
不一会儿,轻雪从楼上下来,一袭深红色的旗袍。下了楼,数落贺兰铁箫:“你这死孩子,平时也不知道给妈妈打个电话,真是不懂事。”
贺兰铁箫看母亲虽抱怨,但眼睛还是藏着欢喜,只是鬓边多了几丝白发。他躬身说:“妈,对不起,我平时少了礼数。”
轻雪拉住他臂膀摸了摸,说:“知道还不改,以后要多回家来看看。”
贺兰铁箫点头说:“好。”
轻雪问:“诶,怎么不见燕妮。”
贺兰铁箫说:“我跟她分手了。”
轻雪皱眉说:“怎么弄的?一定是你得罪她了。”
贺兰铁箫不知如何解释:“我……”
轻雪没好气的说:“待会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这样。哎,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哥”,贺兰晴眉从楼上下来。
贺兰铁箫看过去,看她穿着红色的嫁衣,花枝招展。
他讶异的说:“妹妹这是……”
轻雪说:“你妹妹快嫁人了,你这当哥哥反而落了后。”
等妹妹近前来,贺兰铁箫问:“莫非是罗言宗?”
贺兰晴眉没有娇羞,大方的笑着说:“你知道还问?”
贺兰铁箫挠了挠耳朵眼,说道:“这小子,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真是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将在哈米尔克经历的不快之事丢到九霄云外。
轻雪说:“哪有这样说自己妹夫的?”
贺兰铁箫改口说:“呃,是,是佳偶天成。言宗说起来还是很有才的。”
赵锦瑟拿来开了封的珍珠红,在桌上摆了几个酒杯,对大家说:“来来,尝尝这酒怎么样。味道行的话,就用在定婚宴上。”
酒倒在杯子里,呈现琥珀色,酒香弥漫。
贺兰铁箫拿起来尝了一口,味道醇和、甜爽。不是他眼下想喝的那种烈性,难以抒发情感。
母亲和妹妹都说好喝,入口柔和。
赵锦瑟问贺兰铁箫:“味道怎么样?”
贺兰铁箫说:“不错,我觉得少了点苦与辣。”
赵锦瑟不明白:“苦和辣,为什么要这些?”
贺兰铁箫说:“让人感觉幸福的时候流点泪。”
赵锦瑟笑着说:“原来这么回事,你说得也有道理。”
贺兰晴眉说:“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性?”
贺兰铁箫耸了一下眉毛,摊摊手,就算答复。
尔后,母亲给燕妮打过电话。
她对贺兰铁箫说:“燕妮说你没有理想,不做与原来专业相关的工作,所以才分手,是么?”
赵锦瑟听了,也看向贺兰铁箫。
贺兰铁箫心想:“燕妮还替我瞒着。”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轻雪说:“铁箫,不是我说你。人这辈子不能朝三暮四,你上次去什么围棋俱乐部工作我就不同意。你既然是学机器人工程的,也工作了这么久,就应该脚踏实地,在本专业上精益求精。哼,荒废时光,以后有你后悔的。”
贺兰铁箫说:“妈,我知道,我现在就换工作。”
轻雪说:“那还好,等你找到了工作,我再和燕妮聊聊。多好的姑娘,你真是不懂珍惜。”
贺兰铁箫无话可说,闷头不语。
赵锦瑟解围说:“没关系,铁箫,你要是眼下没找到好工作,我替你想想办法。”
贺兰铁箫没有拒绝,说:“谢谢赵叔叔。”心想:“凭赵锦瑟的关系,找个工作应该不难。只是我得先从国安局辞职,反正父亲的事情已了。”
过了一日,贺兰铁箫来到“围棋俱乐部”,向上级递交了辞呈。但眼下还不能走,需等待批准。
工作还得继续,眼下需要测试一种新的意识控制器,叫作AI神经元。既然与AI相关,自然是非生物的。从外面看AI神经元就是个金属匣子,有接口与电脑相连。
匣子里面是什么东西贺兰铁箫并不清楚,他问过项目负责人,却没有答案。
项目负责人是谁呢?正是朴儒,还有一个顾问却是保密的。
贺兰铁箫使用意识操控仪,因为这匣子没有感知系统,事实上贺兰铁箫的视野里是混沌一片,并非完全的黑暗,而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光怪陆离。或许可以用不大确切的心理学概念类比,比如说白噪声。
贺兰铁箫自觉无法控制任何东西,压根没有东西让他控制。随意相像一番,想到父亲,也想到洒金湖,然后取下意识操控仪。
他看向电脑,经过解析,有一些古怪的图像,十分抽象,一团黑边交错的东西,还有点点星光。
朴儒看了贺兰铁箫一眼,又看向电脑,问道:“这是什么玩意?”
贺兰铁箫耸了耸肩说:“我想到父亲,但这似乎与我想的无关。”
朴儒摇了摇头,说道:“好吧,我会将它发送给顾问,让他去分析分析。”
贺兰铁箫说:“顾问究竟是谁?”
朴儒说:“这是机密,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就别问了。”
贺兰铁箫说:“AI神经元的概念早就出来了,并非新鲜事,我看要想有所突破很难。我想不明白的是,这与国安局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科研机构。”
朴儒说:“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确不是科研机构。但回顾历史,有很多科技并非专门的科研机构推动的。在我看来这个项目还只是一种概念性的研究,一种先期研究,对国安局的任务能有所帮助。”
贺兰铁箫点了点。
周末,贺兰铁箫想起坚白,一打电话才知道他人在祝融城。因为完颜将军反对,完颜笑靥没法跟着去那边工作。
贺兰铁箫闲着也是闲着,找完颜笑靥出来吃东西,顺便听听她的想法。
在火宫殿,贺兰铁箫找了位置,约好了时间的,一看衣袖上的提醒器,都超过了二十分钟,也不见完颜笑靥露面。
他站起身来,往店门口张望,正要打电话问问,忽然发觉有人拍他肩膀。他条件反射,一边拿住对方的手,一边回头看。
拿住对方的手,是要发力反击,以防遇到坏人。
但回头看时,却是个服务机器人。贺兰铁箫没敢跟机器人格斗,忙拉开距离。
机器人说:“嗨,铁箫。”
贺兰铁箫莫名其妙,心想:“它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莫非是被人意识操控?”他问机器人:“你是谁?”
机器人说:“你认识我了?我是阿瓜,阿是阿弥陀佛的阿,瓜是西瓜的瓜。”
贺兰铁箫想起来了,完颜笑靥的机器人就叫作阿瓜,他哭笑不得:“你和别的机器人长的一样,我怎么认得出来。笑靥呢?”
阿瓜用手指了指上面,说:“她在二楼。”
贺兰铁箫说:“嗨,不早说。”
跟着阿瓜来到二楼一个靠窗的位子,看见桌旁早坐着一女子,身穿雅致的对襟窄袖衣,却带着猪八戒的面具,好生奇怪。
那面具是仿皮肤的,对于AI来说难以识别,所以治安条例规定在公共场所是不能戴的。但阿瓜是以声纹识别完颜笑靥的,所以没有障碍。
桌上只有一壶茶,显然是在等人。
贺兰铁箫在女子对面坐下来,朝她左右打量,看出来就是完颜笑靥。知道她古灵精怪,问道:“怎么了,笑靥,你这是?”
完颜笑靥把手指放在“猪嘴巴”上,“嘘”了一声。
贺兰铁箫不禁四下张望,不见有什么古怪。
完颜笑靥揭开面具,露出俏丽的面庞,说道:“刚才我看见文曜了,你不要声张。”
贺兰铁箫明白了,“哦”一声,点了点头。
完颜笑靥又拉下面具,对站在一旁的阿瓜说:“阿瓜,你负责打望,瞧见文曜就告诉我。”
阿瓜说:“好的,聪明伶俐的完颜家美人儿。”
完颜笑靥说:“笨蛋,不准再说聪明伶俐的完颜家美人儿。”
没错,再这么称呼岂不暴露了?
阿瓜说:“好的,不准再说聪明伶俐的完颜家美人儿。那该说什么?”
完颜笑靥说:“就说,嗯……”她还得好好思量,不能出现自己的名字,又不能太过普通。
阿瓜说:“好的,嗯……。”
完颜笑靥歪着头说:“你,笨瓜。”
阿瓜问:“笨瓜是我的新名字么?”
完颜笑靥说:“不是。”
阿瓜说:“好的,嗯……”
完颜笑靥摇了摇头。
虽然戴着面具,但贺兰铁箫也能想见她生气的样子。憋住笑,对她说:“你有没有点小吃?”
完颜笑靥说:“还没有,是你请我吧?”
贺兰铁箫笑着说:“当然。”按了一下桌上的小铃铛,提醒店家需要点菜。
不一会儿,一个机器人服务员走过来,看了看贺兰铁箫,又转头看向完颜笑靥,辨别了一番,然后对贺兰铁箫说:“先生,请问您想吃点什么?”
贺兰铁箫说:“女士优先。”
机器人服务员又看向完颜笑靥,还在识别。
完颜笑靥说:“看什么,我是女士,可不是宠物猪哦。”
机器人服务员说:“Sorry,女士,您好!请您点小吃。”
完颜笑靥说:“一两牛角饺子,一份臭豆腐,一份卤猪耳朵。”
机器人服务员歪头瞧了一眼她面具上的猪耳朵,说:“女士您真的要吃猪耳朵吗?”
完颜笑靥说:“是的,该这位先生点了。”
机器人服务员这才对贺兰铁箫说:“先生,您吃点什么?”
贺兰铁箫说:“一份红烧猪脚,一份鳞皮豆腐,再有一份荷兰粉。”
机器人毫不迟疑的说:“好的先生,稍等片刻,我们就会给您送来。”说完,转身离去。
贺兰铁箫给完颜笑靥添茶,说:“出来吃东西得高兴一点。”
完颜笑靥说:“你在揣度到我的心情?看来少了燕妮,你的直觉不灵敏了。我可没有不高兴,这些机器人笨笨的反而是好事。”
贺兰铁箫说:“你还在跟燕妮联系?”
完颜笑靥说:“当然,不过没有谈到你。”
贺兰铁箫说:“她还好吗?”在家里的时候,老妈没有透露,他也不好意思问。
完颜笑靥说:“哟哟,你想干嘛,破镜重圆呀?”
贺兰铁箫自嘲一笑,说:“对了,今天不是来谈我的,而是谈谈你和坚白。坚白怪我出了个馊主意,他在那边还是没有机会升职,一年之期却快要到了。而且与你分隔两地,说不定正中你父亲下怀。说来惭愧。”
从坚白离开首阳城到现在已经将近两个月,能不急么?
完颜笑靥说:“你别听他的。我就从来没将那份军令状当真,千万不能被我爸牵着鼻子走。”
贺兰铁箫说:“话是这么说,还有什么好办法么?”
说着,小吃被服务员端上了桌。
贺兰铁箫一闻红烧猪脚,说道:“真香,好久没吃了,这就东西解馋。”又瞧向完颜笑靥,倒看她戴着面具怎么个吃法。
完颜笑靥受不住美食当前,果然还是取下面具。
瞧了贺兰铁箫一眼,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拿起筷子先夹臭豆腐来吃,一口包住,腮帮子吃得一鼓一鼓,全然没有与美貌相称的文雅,反而有些豪气。
看她都不顾文雅,贺兰铁箫更不必拘谨,舍了筷子,用手拿起猪蹄来啃。
吃了一会儿,耳朵听见“嗡嗡”的声音。
贺兰铁箫朝窗外望去,瞧见一蜻蜓往窗边。“不对。”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警觉,对完颜笑靥说:“快,笑靥,带起你的面具。”
完颜笑靥不明就里,拿起面具就往脸上戴。戴上面具后,嘴里含糊的说:“怎么了,你看到文曜了?”
贺兰铁箫低着肩说:“别说话,有间谍机器人。”
完颜笑靥一听,马上不说了。
贺兰铁箫却有些傻眼,心想:“我这么一说,岂不把自己也暴露了?”但转念一想,又自我安慰:“笑靥和燕妮那么熟,说不定已经知道我是国安局的人了,想来不会介意。”
两人都心存侥幸,谁知阿瓜在一旁说:“发现文曜,他正在向我们靠近。”
完颜笑靥朝阿瓜观瞧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文曜,就在二楼。
她低声对贺兰铁箫说:“该怎么办?”
贺兰铁箫说:“要不,你去洗手间躲一会儿。”
完颜笑靥说:“好办法。”忙起身往洗手间去。
阿瓜也跟在她背后去了。
文曜走过来,朝完颜笑靥和阿瓜的背影望了望,靠近贺兰铁箫说:“铁箫,好久不见。”
贺兰铁箫露出笑脸,冲他打招呼:“嗨,文曜。”
文曜看了看桌子上吃了一半的小吃,对贺兰铁箫说:“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是谁?”
贺兰铁箫觉得瞒不住他,只说:“呃,一个朋友。”
文曜说:“我能跟你凑一桌么?”
贺兰铁箫心想:“你还真是脸大。”却笑道:“呵呵,请便。”
文曜在他旁边位置坐下,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又看看窗外说:“今天天气不错。”
贺兰铁箫说:“是。要不你也吃点东西?我请客。”
文曜说:“谢谢,破费了。”
贺兰铁箫说:“哇,好不客气。”用手指按了一下桌面上的小铃铛。
文曜说:“你最近在找工作么?”
贺兰铁箫心想:“他怎么知道?”对他说:“为什么这么问?”
文曜说:“我听说你辞职了。”
文曜是知道贺兰铁箫在国安局工作的。
贺兰铁箫说:“看样子,我的事情都瞒不过你。”
文曜说:“你别多心,只是你本来就比较受关注。”
贺兰铁箫莫名其妙的说:“是么?”
机器人服务员过来问:“两位先生吃点什么?”
贺兰铁箫请文曜自己点。
文曜点了跟完颜笑靥一样的小吃。
等服务员离开,文曜又说:“不谈别的,我们来说说完颜笑靥吧。”
贺兰铁箫心想:“这人情商真不大高,这么直接。”反问他:“怎么说?”
文曜说:“刚才坐在你对面的就是笑靥吧,她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贺兰铁箫心想:“这还要问?”挠了挠腮说:“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又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一表人才,何患无妻呢?”
文曜说:“爱情应该是严肃认真的,不可轻易替代。不表浅,也不过于感性。要在这个世界上找一个对的人很难,所以我是不会放弃的。”
贺兰铁箫说:“爱情不应该是两情相悦么?即使笑靥于你而言是对的人,但反之则未必。各有姻缘莫羡人,你何必执着呢?”
文曜摇头说:“你一定没有深沉的爱过一个人。不执著说明你没那么在乎她,你的爱只是冲动的欲望,或者把对方当作情感依赖。你尚未将与之生活当作真正追求,对以后的事情考虑也不长远。”
贺兰铁箫思忖:“我爱得不深沉?或许是真的,不然我现在就应该去找燕妮。”
他对文曜说:“说得你自己好像经历过深沉的爱情一样,说这些缥缈的大道理有什么用?笑靥就是不喜欢你,这是事实。”
文曜说:“她只是没发现我的好,还有机会。胜负未分,我是不会放弃的。”
贺兰铁箫心想:“你定是盼着坚白在完颜将军面前败下阵来。”说道:“我已经发现你的优点了,你很聪明,有学识,工作出色。笑靥怎么会看不出来呢?请你别一厢情愿了,她喜不喜欢你跟这些优点无关。”
文曜说:“有关,只是还没有产生质变。”
贺兰铁箫心想:“估计笑靥就是不喜欢你这种理论上脑的人。”对于固执的人多说无益,他指着文曜面前的小吃说:“哎呀,这些小吃都快凉了,你快点吃吧,别浪费了。”
文曜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拿起筷子,看了一眼臭豆腐,似乎不合心意,却去夹牛角饺子。
尝过之后,文曜说:“不错,很对我口味。”
贺兰铁箫说:“是么?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