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

　　李龙浩再睁开眼睛，眼中的狠厉和暴躁全然消失，转变成了深潭般的冷漠和严寒。他没有停留，快步冲上前，一把抓住正准备离开的李萧，将之压在石柱上。

　　“你想去哪儿？”李龙浩问。

　　像做坏事儿的小偷。

　　突然遭遇袭击，李萧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等他扭过头，看清抓住自己的李龙浩，反倒松了口气。李萧刚想开口解释。他随即对上了李龙浩那冰冷刺骨的眼神，身子不觉一僵。

　　不知为何，李萧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远古猛兽盯上，每一粒鸡皮疙瘩都紧绷起来，透着阵阵畏惧的凉意。

　　“我准备回房间了，教官……”李萧小心又疑虑地开口。

　　“呵。”

　　李龙浩轻笑了一声。他一手扼住李萧的下巴，将之提离地面，冷冷道：“你还在跟我装傻。你是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没人看穿你的计划？”

　　李萧眉头微微皱起，谨慎地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教官。”

　　“是吗，那需要我给你解释解释吗？”李龙浩平静地述说，“你故意挑衅赵平，试图和他发生冲突。然后借助冲突引发的混乱，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而你，则乘机隐身，利用棱堡门开启的短暂时间，逃离这里。怎么样，我说得够清楚吗？”

　　下一刻，一道寒流从头一直流到李萧的脚跟。

　　李萧脸皮绷紧，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事实上，脑海中上千次的推演，李萧当然考虑过李龙浩能够看出端倪的可能。但他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证据。李萧自信自己就算被发现，也能轻易脱身。但他从未想过，对方会这么了解他的计划，就像……

　　……住在他的脑子里一样。

　　李萧感觉自己如溺水的人，几乎无法呼吸。面对身前之人，他甚至连抵抗的欲望都快失去。李萧强行提起一口气，道：“教官，您这不是在和我说笑吗。我怎么可能……”

　　啪。

　　李萧还没说完，李龙浩信手一挥，便已将他扔了出去。李萧重重撞到墙上，跌落在地。李萧艰难地爬起来，跪在地上，脑子里一片模糊。

　　他吃力地抬起头，只见李龙浩的身影一步一步靠近。在李萧的视角看去，李龙浩的身躯仿佛有远古巨人那么高大，庞大的阴影里，一只只扭曲柔软的手臂，如触手般扭动挥舞。

　　“呕——”午饭吃得很饱的李萧一阵恶心，想要呕吐。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李龙浩在李萧面前蹲下，“还是说，需要我继续提醒你。你以为我是不知道你从李瑞德哪儿弄东西，还是不知道你晋升后获得了一个新的隐匿能力。你是觉得我不知道你每天在空地来回走动的目的，还是不知道你在吃饭时藏了筷子……”

　　李龙浩的声音如同鬼魅低语：“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蠢货。”

　　这时，如果打开系统，李萧会发现自己的SAN值正急剧下降，很快便掉到60附近，濒临崩溃。

　　李萧听到耳边有低沉的声音窃窃私语。仿佛机械咬合，仿佛动物呼唤。仿佛老人咳嗽，仿佛深海翻涌。他的身周出现了各式各样扭曲怪诞的生物，他们嘲笑李萧，伸手呼唤李萧，让李萧跟他们一同离开。

　　“系统提示：宿主SAN值接近60，即将旧日化……”

　　“系统提示：宿主SAN值接近60，即将旧日化……”

　　系统的提升在李萧耳旁重复了三遍。这让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李萧稍微清醒了一点……不，不对。这一切都不对。李萧抬头看着眼前的李龙浩，眼神逐渐清明。

　　看上去，李龙浩仿佛知道一切。但这都是假的，毫无意义的。就像那些出现怪诞扭曲的场景一样虚妄。

　　无论李龙浩以为自己知道了什么，事实就是李萧没有采取任何逃离的行动。他不可能因为在空地散步，因为获得了新能力而受到惩罚。如果李龙浩真的这么相信他自己说的话，他早就拔枪将李萧射杀，不会在这里和李萧废话。

　　更重要的是，李龙浩绝不是全知全能的，他只是在伪装！

　　他，并不知道旧日主宰系统的存在！

　　想明白这一点，李萧稍微平复了心情。

　　李萧爬起来，靠在身后的墙上。他轻声咳了咳，缓解方才的不适，随后朝李龙浩咧嘴笑了笑，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教官。我忠于青山会，从未有过逃离这里的念头！”

　　“哦，是吗。”

　　像是完全将李萧看穿的李龙浩冷笑一声，不可置否。

　　他歪了歪头，露出一副戏谑的神情。随后，李龙浩拔出腰间的枪，又掏出一枚子弹。李龙浩摊开手，将那枚子弹给李萧看了一眼，介绍道：“这是一件禁忌物，名字叫真实子弹。他的效果是，开枪后，如果对方说的是实话，这枚子弹就不存在。如果对方说的是假话，那这么子弹就会杀了对方。”

　　李龙浩点了一下李萧的额头，做了一个穿头而过的手势。

　　随后。

　　李龙浩取下弹夹，将子弹按入弹夹中。上膛。李龙浩将枪口抵住李萧的额头，低声道：“来吧，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是真是假，就交给这枚子弹裁决！”

　　咔哒，李龙浩打开保险，一脸冷峻，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李萧只觉身体一阵寒冷抖动。

　　他望着眼前黑洞洞地手枪，几近窒息。现在的情况很简单，假如李龙浩说的是假话，这只是一枚普通子弹。那李萧必死无疑。而假如这真是一件能够辨别真假的禁忌物，似乎……李萧仍是必死无疑。

　　李萧苦笑了两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的时候，弱者没有选择权利，只有他被选择的命运。

　　想明白这点，李萧反而松了口气。他朝李龙浩笑了笑，一把抓住手枪，抵住自己的额头，一字一顿，郑重道：“我李萧，忠于青山会，绝无逃走的念头！

　　龙教官，你可以开枪了！”

　　李龙浩见状，冷笑了两声。

　　“你以为这么做能吓唬到我？呵呵。”李龙浩没有迟疑，手指随即扣住了扳机，毫无停顿地。

　　按下。

　　砰！

　　清脆的枪鸣声响起，李萧只觉得自己脑袋猛地炸了一下。他猛然坠入水中般难以呼吸，本能地闭上眼睛。冷汗顺着额头转眼便湿了一脸。

　　李龙浩缓缓收起手枪，插回腰间。

　　李龙浩冷冷看着身前颓然坐着的年轻人，玩味地勾起嘴角，道：“你很幸运，小子。你又从我手里逃脱了一次！”

　　李萧闭着眼睛坐了很久。不知多久以后，他长出了一口气，才缓缓睁开双眼。李龙浩已经转身离去。李萧默默看着对方消失的身影，伸手擦掉满脸的汗水，自顾自笑了两声，有种劫后余生的畅快感。

　　一个人的出生，就是为了迎接死亡。只有无限的接近死亡，才能明白生的意义。

　　李萧算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他吃力地抬起手臂，打了个响指，轻声道：“卖火柴的小女孩，幻术解除！”

　　方才，李萧对自己使用了幻术，卖火柴的小女孩，将自己拉入幻境，并且遮蔽了自己一部分的记忆。既然他不知道自己想要逃离棱堡的事情，那么当他对李龙浩说出那句话时，自然而然便是真的。

　　哦，当然。

　　李萧不知道的事情是，刚才他面前的人不是李龙浩，而是李文儒。李文儒不会杀他。李萧活着，对李文儒来说更有价值。而被李文儒放进枪中的那枚子弹，也不是什么禁忌物真实子弹。而是李文儒的三阶精神系能力，惊惧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