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个回马枪的台风,让得余这些人措手不及。
事到如今,除了疯狂逃命之外,得余也没有什么法子可想。
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得余的力量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就像蟑螂一样,除了拼命繁殖,拼命躲藏之外,就只能期待人类的仁慈之心。
祈祷台风不要伤人,这件事让得余想起来就觉得是那么的荒诞可笑,可他除了祈祷他还能做什么?
拼命祈祷和拼命逃跑,这两件不搭架的事情,得余同时做起来却得心应手,没有一点儿违和感。
祈祷失败,在得余看起来是正常的。祈祷成功,在得余看来才是意外之喜。
祈祷明明付出了费心费力的劳动,得余却分文没有所得,但他的心里却觉得理所当然。就好像他给老板干了工,老板却不发工作,他竟坦然地接受了。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得余心想这个老板估计得是他亲哥。
小渔船在惊涛骇浪中抛飞,得余吓得紧闭双眼,不敢再看,口中念念有词。
挂在船篷里的鹦鹉架在狂风中像钟摆似的左右摇摆,越摆越急,摆得鹦鹉头都晕了,不停地尖叫着:“救命啊!死定啦!救命啊!死定啦!”
小渔船陡地一抖,腾空后落到了海面上,连带着得余也被摔倒在船板上。
顾不得疼痛,被摔得鼻青脸肿的得余咬着牙,片刻不敢停歇地爬起来,紧紧地抓住船身,等待小渔船的下一次的腾飞。
想什么,来什么。小渔船和得余想的一样,再一次被海浪抛飞起来。
腾空的感觉真好。不知怎么的,得余想到了海盗船。花钱赔尖叫的,不就是为了体验这种刺激的腾飞感吗?
耳边是海浪的澎湃声,偶尔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声。
利用眼睛的余光望过去,得余看到那是小渔船被巨浪打翻在海底,船上人发出的绝望的赞歌。活着靠海,死了也靠海。包活包死,一点儿也不吃亏。
痛痛快快地死在海里,在得余看来,就和在沙场上马革裹尸一样的爽利。只是偶尔想到家里的老婆孩子,得余的心里就一阵钻心的疼。不知往后的日子,她们娘儿俩该怎么活下去。
以锦枝现在的工资,除了吃饭和家里的日用,几无所剩,是交不起房租的吧。不知房东会不会将她们娘儿俩赶出去,露宿街头?
香茵这丫头一直很努力,成绩也还过得去,正值考上高等学府的紧要关头,遇此巨变,会不会受到影响?
“唉!”得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己都要死了,还想这些有什么?
“这就是穷人的命!啊呸!”得余重重地朝海里吐了一口唾沫。
“来啊,淹死我啊!贱命一条,有什么可怕的!”得余站得直直的,冷冷地看着打过来的巨浪,咆哮道。
眼看着巨浪就要打在他的头上,眼看着巨浪就要打翻他的小渔船,眼看着巨浪就要打散他的家,一股神奇的吸力把他连人带船吸了过去。
巨浪打了下来,打在了茫茫的海面上,融入了海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刚还是惊涛骇浪,一下子变得风平浪静,让得余恍如在做梦般的不真实。
没有痛快的死成,让得余有点小窃喜,又有点小忧伤。窃喜的是还活着,还能尽自己所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忧伤的是艰难的日子还得继续。
眼前的这片海域,充满了陌生感。得余可以肯定,他在海上讨生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片海域。
死里逃生后,宁静的海域,让他有种捡回一条命的庆幸。
白捡的命,让他有种每一秒都是白赚的奇妙感觉。
他漫无目的划着小渔船。既然余生都是白赚的,他认为自己完全没必要成为笼子里的老鼠,争分夺秒地跑个不停,然后在劳累中死去。
宁静的海域中,物资非常的丰富,鱼群多得他的眼睛都看不过来。
什么竭泽而渔,什么过度打捞,在这片海域中根本就不存在。
望着如此多的鱼群,得余反倒没了急于下网捕鱼的焦躁,而是悠闲地欣赏起鱼群来了。
似乎能感觉到得余的心境似的,鱼群没有像往常一样见到人就吓得四处逃窜,而是平和地悠游在小渔船的周围。
心情愉快地得余脸上有了笑容,面上有了光,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说:“该回家罗。”
望着密密麻麻地鱼群,他弯下了腰,说:“就撒一网。是多是少,就撒一网,然后回家。”
他好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好像是对海里的鱼群说。
渔网,轻飘飘地撒下去,很温柔。
在回家的路途上,得余高兴得一直在笑,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老天爷好像见不得他的笑,想要他哭似,得余发现,他竟然在海上迷路了。
他一个一直在海上讨生活的人,竟然会在海上迷路,这说出去,都没有几个人会信。
迷路了,你不会看星星吗?
迷路了,你不会看月亮吗?
迷路了,你不会看太阳吗?
迷路了,你不会看云吗?
迷路了,你不会打电话吗?
……
有太多太多的方法。
得余,他,就不应该迷路。
可是,他,究竟是迷路了。
渔船上的淡水,在遇上台风的时候,被糟蹋完了。
光喝鱼血,顶得了饿,顶不了渴,越喝口越渴。
得余怎么也想不到,他没有葬身在惊涛骇浪中,却渴死在一望无垠的海水中。
渔船上的鹦鹉看着得余绕来绕去,绕不出这片海域,最后活活被渴得栽倒在船板上,脑中不由想起了一件事,惊呼出声:“百慕大海域!”
“多嘴!”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块石头,砸在它的脑门上,把它给砸晕了过去。
锦枝在海边看到得余的渔船时,喜极而泣,大声喊道:“香茵,你爸出海回来了!”
丁零当啷一阵响,不知打翻了什么东西,香茵夺门而出,没看到得余,急得大喊:“爸,你在哪里?”
看着远处的小渔船随着海浪轻轻地漂来荡去,就是不往岸边靠,锦枝急了,噗通一声跳进了海里,朝小渔船游了过去。
见到锦枝一身湿漉漉地把小渔船划到岸边,香茵正要上去时,锦枝说道:“快去打碗水来,你爸晕过去了。”
喝了水,得余醒了过来,看到锦枝和香茵就在跟前,一把搂住娘儿俩,带着哭声说:“见到你们太好了!”
得余出海回来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瞬间在小渔村里传开了。
这么多天过去了,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在心里,也隐隐有了猜测,这是回不来了。
这时听到得余回来了,不啻在头上炸响了一道惊雷,都想来看看这个命大的出海人,沾沾他的好运气。
当看到得余的渔船里满满的一船鱼的时候,那些得到消息围过来的人彻底惊呆了。
这船稀有的鱼,该值多少钱?恐怕花上几辈子,也花不完吧?
很快,得余一家搬走了。
小渔村里只留下了他的传说,说他搬到城里当包租公去了。每日里,喝着小酒,在大街小巷里和大妈大爷打着小牌,过着既无忧无虑又无聊的日子。
搬走那天,鹦鹉死了。
据知情人说,那只鹦鹉闲着没事干,竟然跑去那棵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树下面挖洞,被树根给毒死了。
也有人说不是树根毒死的,因为鹦鹉死的时候,曾听到它惊声尖叫:“远古翔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