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气压与地心引力让维·摩辉逐渐往下飞去。
摩辉的龙躯与云中的雨水一起向大地坠落。
刚才嘴里喷吐龙息,将天上殷红的云变成雨水砸向大地,这已消耗了维·摩辉大量体力。
所以此时维·摩辉没有力气了,就往下栽,往下坠落。
坠落向那疮痍荒芜的大地,残垣断壁散落的山脉。
其实摩辉很累,若不是出于龙类那顶天立地的自尊心,摩辉都想干脆这样坠落大地摔死……
但,是龙,就不要自杀!
雪北市早已不是百年前的雪北市,这还哪里是什么市,完全是一片人造废墟与自然山脉堆积在一起的断壁残垣。
百年前的那场神妖之战,将塞隆国的雪北市彻底湮灭在炮火与灭世魔法的洗礼中。
那一年,身为军人的父亲上了前线,和绝大多数无名英雄一样牺牲。
是为塞隆共和国而牺牲。
只不过,共和国的名义只是龙民们的祈愿。
民永远是民,皇权富贵们总是阶级对立。
阶级的对立,种族的对立,总是无法避免。
妖龙,神龙,都是远超龙民的存在!
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他们一句话,就能决定平民们的生死。
可惜他们全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
妖孽之龙与神圣之龙,永远是水火不容。
他们之间的矛盾,已不是他们与平民之间阶级的矛盾。
他们是两种全然不同的生物,就像异界中狼人与吸血鬼永远是不共戴天。
而遍布天下的普通龙民们,不过是妖龙们与神龙们这两位棋手进行下棋的棋子。
所以父亲的死,光荣的说,是为塞隆共和国的荣耀而死。
但从现实的角度来说,父亲和绝大多数的平民小兵一样,就像是战败的棋子那样,成为了庞大棋局中一颗毫不起眼的弃子。
在维·摩辉很小时,父亲便去了军队,那时的摩辉连十岁都不到,只是一条连记忆力都没有的婴龙。
父亲走后,家里只留下了母亲,哥哥,摩辉,还有妹妹。
在摩辉儿时很小的记忆中,母亲是个温柔,艰辛,而且很懦弱的女人。
她只是把作为龙类必要的飞行,吐息,快速变换形态的技能教给了维·摩辉,至于武功与魔法,她一样也没给摩辉教。
可能因为她只是来自龙村的一个没文化的女人。
而哥哥,他是一个很帅,很有力量,也很有责任心的男龙。
哥哥总是充满了智慧,很多母亲不会做的家务,公务,必要事项,都是哥哥替母亲完成。
维·摩辉小时的记忆里,总是听见母亲夸奖哥哥是一个比父亲还要出色的男子汉。
维·摩辉还有一个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妹妹。
妹妹很漂亮,但妹妹是个爱哭鬼,总是嘤嘤嘤的哭鼻子。
娇气的妹妹什么也不会,母亲把她稍微一批评,她就哭了,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维·摩辉记得小时候,妹妹有好多次都和摩辉闹别扭。
明明是妹妹先惹得自己,但自己把妹妹稍微一说,妹妹就嘤嘤嘤的哭。
不过妹妹和自己一样,对哥哥都是无比敬畏。
而且妹妹比摩辉对哥哥更多出了一份依依不舍的依恋。
摩辉记得小时候,每天当哥哥打猎回来进屋时,妹妹都会止不住的欢喜,妹妹几乎每次都会一下扑进哥哥的怀抱……那种感觉就像几年没见的恋人。
哥哥的眼里,都是一视同仁的,哥哥对母亲,妹妹,摩辉一样的好。
摩辉不知道哥哥在外面有没有交女朋友,但哥哥的交友圈很广泛,在摩辉小时候的记忆中,哥哥的朋友很多,比当兵的父亲的朋友都多。
五十多年前。
母亲死在了上上个纪元的深红晚霞纪。
每个昼夜交替的纪元都大约持续二十年。
每个纪元都有持续十年的白昼期,以及持续十年的暗夜期。
在十年的白昼期与十年的暗夜期交替的间隙,都是持续一年多的深红晚霞期。
深红晚霞纪,是世界上最不好过的时间。
每当深红晚霞纪降临,地壳便会剧烈运动,地层内的岩浆就会向地表上喷涌,用熔岩与岩浆湮灭地表上的所有生命。
母亲去世后,摩辉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哥哥带着妹妹就去往了其他城市。
而在神妖之战后雪北市化作的这片废墟中,维·摩辉只能孤苦伶仃的自己一个人生活。
这五十年来,摩辉早已习惯了孤苦伶仃,五十年的岁月对龙类而言只相当人类五年寿命。
五十年的岁月沧桑,让维·摩辉从儿童成长到了少年。
这五十年来,维·摩辉几乎把雪北市逛遍。
摩辉以为整个雪北市便是整个世界。
五十年来,摩辉遇到过各种地痞,军阀,坏人,坏龙对自己的刁难,但摩辉都是一笑而过,并不想和哪方势力发生冲突。
维·摩辉安安稳稳的渡过了那五十年的岁月。
但五十年后的今天,维·摩辉已从儿童成长到了少年,既然已是少年,便要去做更多的事情,去见证更广袤的天地。
空中的雨水淅淅沥沥下着,这些雨水都是因为摩辉把龙息吐进了云层。
摩辉就是想让空中多下下雨,不然天气太炎热了,纵然温差很大空中时冷时热,但多下雨总归是要比干燥的空气好。
刚才逆着地心引力与大气压飞进云层已耗费了维·摩辉大量的体力。
摩辉顺着自然引力向下陨落,陨落中变成了人形,持续坠落向下。
人形只有不足两米的身高,但毕竟是摔不死的,因为龙类就是龙类,怎么可能像人类凡人那样脆弱。
希望等会儿摔到的山头不会像刚才那个入云山峰那样倾塌,一下把自己塌陷进了土匪窝。
头朝下的持续下坠,但毕竟是龙类,即使此时是人形,维·摩辉也能借助风力飞行一下。
摩辉一边在空中飞着旋身,一边继续往下跌落。
身体跌落下一朵朵的云彩,穿过迅疾的气流,摩辉脸上灿烂的笑。
啪!
摩辉重重的栽倒在一座入云峰顶。
雨沫轻盈,摩辉脸上挂着笑,只希望这座山峰不要像上座山峰那样突然倾塌,然后把自己跌落进一个山匪坑。
摩辉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叫做弦音的地方。
弦音很远,距离雪北市的此地有五千多公里。
弦音在雪北市的荒郊边缘。
而此地,差不多是雪北市的中心。
故此,往最大的说,雪北市的半径平均下来就是五千公里,而雪北市的直径平均下来有一万公里!
百年前的那场神妖之战,将这方圆一万公里的雪北市彻底摧毁,摧毁到连一座大厦遗址几乎都没有。
如今的雪北市还剩下的除了延绵不断的山脉与河流外,只有钢铁废墟。
人们在这蔓延山川的钢铁废墟中能找到一座破损楼房,怕是都要当宫殿一样供奉起来。
人形的摩辉穿着青铜铠甲,瘸着腿往山下走去。
山风肆虐着维·摩辉头顶的青色长发,长发扫过他俊美的脸颊,风中的雨滴亦扑散在摩辉的脸上。
摩辉的脸一直在笑,大概笑容已成了摩辉固有的表情,摩辉自己都已分不清自己是发自内心的笑,还是一直在强颜欢笑。
传闻弦音是塞隆国最美的景点之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在这支离破碎的世界,塞隆国是有一些美好的地方。
在那么多美好的地方,其中距离雪北市最近,最为摩辉所熟悉的地方就是弦音。
维·摩辉一步步往山下走去,沿着布满钢铁废墟的道路,走过一处处的荆棘丛林。
摩辉没有再变龙形,因为龙形比较消耗能量,而以人形一直前进的话,十天半个月不进食都可以,人形是一种非常节约体力的形态。
这世界,每个白天到黑夜都要经过十年的轮回,这最该死的深红晚霞时期已过去三个多月,还有一年的时间才能结束。
那便把这最艰难的时刻耗过去,最安全的地方只有弦音,那里距离摩辉还有五千公里。
周围忽冷忽热的气流让摩辉很难受,虽然以龙形贴近地表行走会不觉难受,但摩辉还是选择用人形这种弱小的形态继续赶路。
苍穹散落殷红如血的夕阳,这夕阳已持续三月之久,却还要持续一年光阴,接下来的一年光阴里大地指不准何时向地表喷涌疯狂的熔岩岩浆,将大地上早已苟延残喘的生物彻底杀死。
维·摩辉眯起双眼,抬头凝视着苍穹中如团炽热鬼火的太阳,阳光那么灼热,又那么冰冷。
历法计算出这一纪元的深红晚霞期会持续十五个月。
前三个月维·摩辉在雪北市的废墟版图上到处躲藏。
剩下十二个月指不准哪天大地会喷涌死亡岩浆,将大地上的一切生灵都拉向死亡。
根据太阳在苍穹中的位置,维·摩辉早已确定了东南西北。
维·摩辉不是路痴,所以维·摩辉无论走到哪都能很容易的辨认出弦音所在的方向。
维·摩辉跛着腿,往认定的方向走着,迎着似乎已持续了永恒之久的深红晚霞,摩辉无所畏惧的向前方走去。
雨滴撒在身上比较凉爽。
一步一踏着脚下的荆棘倒刺,以及城市被炸碎后遗留下的钢铁残块,摩辉强颜欢笑着沿着山间小道往下走去。
周围生长满了丛林大树,树影在深红晚霞的照映下将影影绰绰的影子洒满了山路。
终于走到了山脚平路,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前方一百米的地方。
雨稀稀落落的下雨,小雨打湿维·摩辉的发梢,摩辉向前方的马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