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前我们终于如愿以偿的完成了所有工作。
分工时自然是我和何一组、周和厉一组,但周和厉的进度比我们快了许多。对于团队配合来说,成熟团队长期磨合形成的默契、无条件的信任以及取长补短都是刚刚组建的团队无法比拟的。更何况我们俩大多数时间考虑的是如何谦让。
匆匆吃完晚饭已经是7点一刻。
工作结束前周想到了两辆车行进中及时沟通、及时确认的问题,这一问题的解决方案必须可靠,而手机的不稳定信号是他眼里的隐患。
他试着去找老板娘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结果就借来了一副对讲机。
估计周也没料到“仿龙门客栈”还藏着这种装备,开心到不得了。
路上何在我身边拿着手机指南针,气定神闲。我在看指南针方向的同时更是忍不住看她。
“夜里在沙漠中驾车去往未知之地,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害怕?”我问。
“因为我有一种可以在害怕时克服恐惧的办法。”何说。
“喔?什么办法?”我很好奇。
“这种办法是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找到的。当时医学院有很多课程让我怕到不行,虽然我妈每次跟我讲各种道理,但情感上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后来我打算真正从人生的角度思考‘害怕’与‘恐惧’的原因——虽然我说‘从人生的角度’听起来有点夸张,但我那时真是这样想、这样做的。为了找出方法,我开始听演讲、听哲学课、听辩论、读各种各样有可能含有问题答案的书,应该说能用的方法都用尽了,仍然收效甚微,在那些非常时刻依旧敏感而害怕。后来有一天夜里,我必须要自己从操场路过解剖楼,而路上的路灯坏了,我在恐惧和颤抖中面对那些阴森黑暗的道路,最后终于想出了一句话——害怕和恐惧在所难免,颤抖或许是身体因兴奋而想要拥抱异乎寻常的未来的一种反应。”何说。
我听着她的描述惊讶不已,自己也仿佛去往了那天夜里、站在阴森黑暗的道路面前,尝试用原始的反应战胜失控的情感。沉默了很久我才说:“你跟我想象中的真的很不一样!”
“那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何问。
“具体的细节不太容易描述。整体上说,应该是来历不俗、师承神秘、既能融入人群共同生活又能远离人群独自生存的人。”我说。
何笑了:“你这想象的是哪本武侠小说里的人物,郭襄女侠?”
我没料到她会这样反问,但细想起来这还真的蛮符合郭襄在书中的设定的。
我说:“没想过以武侠小说的人物类比,非要说一个的话我觉得像小昭。”
何说:“小昭?我没觉得我像。”
我问:“那你觉得自己像谁?”
何笑了笑:“梅超风。”
我也笑了。
但我突然明白了她这个答案的深意,内心迸发出难以言喻的痛楚——那些关于她的无中生有的传闻和谣言、那些她本不该承受的不公正待遇和委屈,那些包括我在内的先入为主的周围人的误解和偏见。我不知道她怎样在克服了恐惧之后又克服了被人孤立和遭人冷落,那些处处彰显着群体的恶意的过往,绝不温情也绝不浪漫。但正如你对一个人的印象是备受呵护的温室花朵、而她早就因为命运的无常选择做一株仙人掌科植物。昙花外表的尖刺、泪水的苦涩,都是生命在恶劣环境中为保全原有的柔软鲜活必须付出的代价,唯其如此,于千千万万的植物种属之中,她们才能不温不火的蓄力成长,在众生安静的等待和耐心的守候里,在某一时刻真正绽放出令人窒息和叹为观止的美。
“老陆老陆,前面起风沙了。听得到吗?”周在对讲机里喊。
“好的,收到。”我回答。
“你俩刚刚在聊啥?我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清克服恐惧的办法!”厉的声音在对讲机里说。
“忘了开着对讲了。”我说。
“老陆你说啥?”厉问。
“我说沙尘暴来了。”我说。
前方的天空中似乎有一大团黑雾,伴着狂风的呼啸将沙粒甩到车的前窗玻璃上。紧接着侧方玻璃、后方玻璃都在“噼里啪啦”的击打声中罩上了一层沙土。
“老陆老陆……把……打开……”对讲机里周的声音断断续续。
“重复一遍!”我喊。
“把雾灯打开!”周喊,“必要时停车往车下躲!”
“明白!收到。”我喊。
车身在风沙中有一种奇怪的晃动,正当我准备喊周停车时,车已经从沙尘暴里冲了出来。
沙尘在后,夜星当空,动与静变换之快让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看看何,她双手握着手机指南针生怕发生摆动,一缕发丝很有“鬓云欲度香腮雪”的紧张感。
我停下车,周和厉的车也已经冲出沙尘暴停了下来。
“你俩还真行,沙尘暴里都冲这么猛!”厉一跳下来就说。
“Race or die,风一样的男子就是我。”我说。
“确实够‘疯’!疯疯癫癫的男子!”厉说。
“这里应该已经到墓葬群了!”周说,“因为风沙我们还多跑出一截。”
正当我们四个排在车前,准备星空下拍照留念时,不远处忽然传来沉闷的机器轰鸣和隐隐的对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