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想法我们理解,可您犯不上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周说。
“小周你不知道,我对小穆——尤其是小穆的父亲,穆某国,一直心存愧疚。当年我俩是一个团里的战友,又是同乡,关系非同一般。后来老穆调到了这边,我去了某城市。17年前,他在文物收藏方面产生了浓厚兴趣,天天让我教他考古知识,我就大略的教了他自己的目测经验——‘宏观定年代、微观定真假’。之后他跟着了魔一样,天天研究文物,造访古玩市场,还加入了什么协会。有一天他见到一件十分特别的青铜器,他认为是真品,但有人说是将古青铜残片融化后制成的伪品,于是非要让我去帮他私下鉴定,可当时我一来并不知道那件青铜器的来历、也问不出他为什么这么在乎其真假的原因;二来我考虑到如果鉴定,可能会用到特定的鉴定设备——拉曼光谱仪,这样就必须到有关部门备案。所以对于私下鉴定就拒绝了。也就是从那以后,老穆生我的气,到闭眼之前再也没有跟我联系。后来是大概5年前,小穆偶然联系到了我——他在警局想找我应该不是难事,不知道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没联系过我——然后我们两家算是重新和好了。这几年我一直到老穆墓前跟他道歉,希望他能体谅当初不帮他做鉴定的事……”程教授说到最后的时候眼里噙满了泪水。
“我懂了,程老师。”周说。
“对了,小谢为什么会偷拍资料,你昨天跟我提到的假设是什么?”程教授问。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不好意思,科考指挥组电话。”程教授说。“喂……什么?那伙人又来了?!昨天我已经跟他们解释了,他们施工的位置位于咱们后期工程的地段,具体的发掘计划还要根据前期情况进一步调整……他们……好好,先别说了。我马上过去!”程教授说完又对着我们说,“没想到刚搬回来还没坐下那边就有事,我得告诉门外和楼上的警察同志,赶紧送我回工地。”
“程老师……”
我在此时很想对程教授说他在盗洞里跟我们说过的那段话,“危险时时刻刻都在!……善良真挚在面对危险时有时是种缺陷,一旦对危险环境放松警惕,那就离致命伤害不远了!”但我很害怕“一语成谶”,更感觉自己没有资格对一位长者说出他曾经用来教育我们的话,所以最终还是忍住了。
我们只能在后面看着程教授和两位警员乘车离开。
厉说:“那帮人又去了?……程老师电话里说的那伙人不会是谭老大和他的手下吧?”
周说:“十有八九是的……但当着警察的面,他们应该不敢怎么样。我现在担心的不止这房间和工地,还有乘车往返的途中。你们别忘了贺领队说过的,谭老大为除掉竞争对手制造离奇车祸……我现在也实在想不出来一个万无一失的预防措施。”
厉说:“你别再吓我了!”
周说:“我们虽然有了一个毫无逻辑漏洞的假设,但在防范凶手再次作案方面却是毫无用处。这一点可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我说:“我觉得夏在短期内不会贸然行动……”
周说:“如果投毒案主谋真的是他的话。”
“什么意思?”我虽然自认为已经见过了一切难以置信,听到周的这句话时还是本能的感觉到:有比之前假设更让人吃惊的事情。
“按照假设来看,如果主谋是夏,他的行事风格是计划周密,方方面面都从长远着手,这样最大的好处是能应对各种意想不到的情况——至少在作案方面来看,夏是个极其谨慎、行事稳健的人。但如果真正的主谋不是他呢?”周回头看着我们。
“不是……那……”我问。
“如果是谭老大、或者他的手下呢?”周说。
“谭老大或他手下?”我问。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厉首先开口:“我记得我们讨论过这种可能性……那时是因为什么忽然转变了方向,记不起来了。”
“因为突然出现的两个事实:窗台上发现了谢的脚印和‘杏仁饮’杯子中没有检出氰化钾。之后我们注意力转移,把原本谭老大手下作案的可能放过去、忽略掉了。”周说。
“当时我先是意外从客栈小伙计口中得知‘杏仁饮’杯子没有检出毒物,后来穆警督又告诉我们窗台上发现了经确认的谢的脚印,立即就陷入了震惊之后的茫然状态……”我说。
“不论怎样,我们都没有对这条线足够重视。现在我们重新推理一遍:如果谢发给程老师的那段话是真实情况的话,他是因为恰好步入投毒现场,才留下脚印被当成了首要嫌犯——这就是老陆假设的第一种可能。那他去搜集夏是真正凶手的证据证明他俩之间并没有完全的信任、也没有信任基础上的交流,这与先前推出的他们应该彼此信任的结果是矛盾的;如果谢发给程老师的那段话是夏用他的手机发来误导警方的,说明夏将谢灭口了,可是——现在他应该知道现场经谢清理后没有找到任何毒物痕迹、谢死了之后没有人可以对其进行指认了——那他为什么还给程老师发微信,这样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所以——”周说。
“所以发给程老师微信照片这件事的出现,已经否定了两人协同作案的可能。”我说,“当你把一切不可能的结论都排除之后……”
“……那剩下的,不管多么离奇,也必然是事实。”周和我异口同声地说。
“我说了,你俩就是天马行空恐怖怪诞双兄弟!”厉说。
“如果是谭老大派人下毒,那么一切又都不一样了……”周说,“先前我们推理得出:清理现场的关键是要有人替换掉有毒的‘杏仁饮’杯子,所以这个人一定是在你们救助程老师、离开房间之后趁乱离开案发现场的。不管是踏破铁鞋还是巧遇奇缘,我心中立刻有了一个人选——”
“那个被志愿者抓住的黄羊偷猎者——谭老大的私人保镖!”我说。
“没错!”周拿食指指了指我。
“这人偷备用钥匙,又不在客栈露面,很有可能受了谭老大指使秘密行事。有人欺骗——也或者是胁迫谢,让他窃取超高清卫星图和项目计划书,但实际为他设置了一个陷阱:让他在最可能被认作投毒案嫌犯的时间段进入程老师房间……”周继续说。
“等等!”厉喊,“你是说夏也不一定是主谋?你的假设怎么说变就彻底变了?主谋突然就成了谭老大?难道不可能他们都是主谋吗?”
“别急,听我说完。”周说,“还是因为新情况的出现——程老师收到了谢的手机发的微信照片和那段话。之前有一个简单逻辑:现场毫无证据、只有谢的一个脚印,如果夏与谢完全信任,谢只要死不承认,一个脚印并不能定他的罪;如果夏与谢并不信任,谢就有可能供出夏,夏就必须除掉他。但如果谢进房间的当时并没有负责清理现场,只是如他微信所说‘窃取资料’,那他就不知道夏的作案手法,夏也已经成功的将谢陷害为首要嫌犯,谢就彻彻底底成了有口莫辩的替死鬼,夏为什么要杀掉这样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千载难逢的挡箭牌?这对夏来说是一次完美的犯罪。但这其中有个重大缺陷,就是夏怎么保证程老师一定会喝那杯有毒的‘杏仁饮’?如果程老师当天没喝,他对谢的蒙蔽有可能就被发现。他不可能每次都找一个骗谢进房间的理由——再者从我们对夏的分析,他作案方面风格是谨慎、稳健、细致周密,他利用客栈赠送‘杏仁饮’的惯例投毒,有可能一次不成功再行第二次,但谢如果没有与他共谋,对他来说就成了不可控因素——所以为了可控他只能告诉谢计划,要他成为清理现场的从犯——这样一切就又回到了‘信任与不信任’的简单逻辑循环。”
“所以只要谢发的微信里的话是真的,主谋就不是夏;如果主谋是夏,谢就一定参与了投毒,他微信里的话就是假的,对吗?”厉问。
“对!就是这样。并且——谢发的微信里的话是真的,他就没死,他去找真正主谋的证据了,而这个真正主谋又不是夏,根据我们得出黑店团队的幕后主力阵容:几乎可以肯定是谭老大。如果谢发的微信里的话是假的、是凶手发的,他就已经被灭口了。再根据前面的逻辑,是假的就说明他参与了投毒案,参与了投毒案,如果主谋是夏,反推就是两人不信任,谢知道夏随时会除掉他,但是案发第二天他对我没提供任何关于夏的可疑证据——”周继续说。
“如果主谋是夏,微信里的话是夏发的,谢在明知夏要杀他的情况下帮夏作掩护。之后夏已经成功除掉了他……还给程老师发微信……”厉边思考边说。
“明显的逻辑错误。”周回答。
“如果主谋是谭老大呢?”厉又问。
“谭老大派私人保镖清理现场,又欺骗或迫使谢在相应时间段潜入房间,即便程老师住进店里第一晚没喝‘杏仁饮’、第二晚没喝‘杏仁饮’……谭老大私人保镖和其余手下一直在二楼住着,私人保镖可以天天准备着清理现场。一直到有一天晚上程老师喝到有毒‘杏仁饮’中毒为止。之后不管什么原因,谭老大一定会杀谢灭口——这是他的行事风格。如果谢只是窃取资料,谭老大就会杀了他诬陷为投毒者——不要忘了他有‘一手遮天’的保护伞,之前的命案也是这样蒙混过关的;如果谢已经被迫参与了清理现场,他更要杀了免除后患。”周说。
“我明白了!彻底明白了。”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