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迂回盘旋下山,径直开到了精进瑜伽馆门口。与庞君俊约好时间的唐殊雨,早已在会客室等待。
“你们来啦!我听说真言瑜伽馆的人来过了。”唐殊雨的脸上有着一丝疲倦。
“是啊,唐老师,我还被那些怪人绑起来了呢!万幸平安归来,刚下山呢!”庞君俊回道。
“可惜我还没当面谢过谷青山。他便已经走了。”唐殊雨叹了一口气:“可怜他守护罗店镇一辈子,最终还是鞠躬尽瘁。”
前些年,谷青山还扮作蒙面人,打败了应昔,解救了困境中的精进瑜伽馆。唐殊雨都还没来得及登门道谢。
“青山老师说,有人能够把他的一生所学流传下去,便无怨无悔了。”范栎安慰说道。
“哦,这位是思齐瑜伽馆的范栎吧!”唐殊雨认出了范栎。
“是的,是的。”范栎点头道。
“那这位便是无形瑜伽馆的施伊儿吧!”
“是的,感恩!”施伊儿作了个合十礼。
应正果将金华山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唐殊雨。唐殊雨也表示,整个罗店镇都已经得知仙人去世的消失。村民们都很难过。大家万万没想到,仙人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离开大家。
“师父,你知道我们在山后看到了什么吗?”在车上稍作休息的沈涟,又恢复了精神,露出可爱的大门牙,强颜欢笑地说着,想让沉寂氛围活跃起来。
“什么呀?”唐殊雨神色有点异常。
“当当当当。”沈涟指向庞君俊手上拿着的相框说道:“你看。”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拿出来了。”庞君俊将相框展示给唐殊雨,心里却想着,这个沈涟还真会抢功劳,明明是自己一路护送着相框回来的。
“啊!”唐殊雨情绪有所好转,认出相框上的人,没想到相框竟然会以这种形式出现。她闭上眼沉思片刻,那段越来越模糊的记忆在她脑中又显现了出来。“你们是在哪找到这相框的?”
“金华山腰的小房子里,师父你常提到的地方。”沈涟假装得意地笑着。
“你们去那了。看到什么了吗?”唐殊雨问道。
“院子里还有一座塔。那里就是鹿田书院吗?”应正果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唐殊雨。
“是的。”唐殊雨说得有点吃力,说道:“既然你们都在这。我们还是说说正事吧!”
“我昨天去市中心医院检查过了,其他毛病都没有,根据医生的推断,我记性差很有可能是阿尔茨海默病的早期症状,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老年痴呆症。”
“啊?”大家都惊讶得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听到的实事。
“病的来源,很有可能是我年轻时的那次头部受伤。所以,两个月后,我就准备洗手不干了,想办法好好治治这老年痴呆症,颐养天年。”唐殊雨叹息着。
“老年痴呆症不是无药可治吗?”沈涟的口无遮拦,又让大家心中一沉。
“老年痴呆症一般发现都在中晚期,所以难以治愈。而我的情况还在老年痴呆症的早期,以瑜伽的方法加以神经系统的康复,理论上是可以治疗的。”唐殊雨倒平静地微笑着。
“那瑜伽馆和会员们怎么办?”庞君俊焦急地问道。
“有一个月的过渡期,我们瑜伽馆的会员可以免费转入思齐瑜伽馆和魏央新开的未央瑜伽馆,她的瑜伽馆也将会在下个月正式运营。”看来唐殊雨已经把退休之后的事安排妥帖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魏央姐约了我商量事呢!”沈涟恍然大悟。
“呵呵,她很看好你,你和李沐窈都会成为未央瑜伽馆的顶梁柱。”唐殊雨慈祥地看向沈涟。
“这样啊。”沈涟似乎有点迟疑,便转移话题:“这次巨师兄纪光年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他们不是不做免费的生意吗?”
“瑜伽协会主席之位由他继任,他当然要顾全大局啦!”唐殊雨平静地说着,看来她是毫无保留了。
“这事来得太突然了,我们都还没心里准备。”庞君俊想到两个月后,这个温馨的“大家庭”就不存在了,心里不禁一阵发酸。
“大家庭依然存在,未央瑜伽馆就在镇东边,环境比这里好,不像这里那么嘈杂。你们可以在那多聚聚。”唐殊雨早已将万事都安排妥当。
“那我们这就去魏央姐那边看看吧!”沈涟想起了自己还约了魏央谈事。
“好啊!好啊!”范栎与庞君俊都愿意一同前往。
“你们先去吧!我……约了人在楼下吃饭。”应正果说话吞吞吐吐的。
“约了谁?我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沈涟问道。
“我……的一个同事。”应正果圆个谎也不容易。
“哦,那我们自己走了。”沈涟有点不高兴,觉得应正果神色异常,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我在山上打斗的时候,有些不舒服,等会自己去医院看看。”沈涟语气冷冰冰地。
“等会我再陪你去吧!”
“不用了。”沈涟已经跟着范栎下楼了。
他们三人便坐着范栎开的车,向镇东边驶去,精进瑜伽馆的会客室里,只剩下应正果与唐殊雨两人。
“正果,你找我有事吧?”唐殊雨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嗯。”
“比沈涟还要重要的,是关于智者寺的?”
“啊?你怎么知道?”
“你呀你,要瞒着大家不能当面说的事情,必然是你觉得最重要的大事。你苦苦练习这么久,就为了寻求《脉轮经》。不是吗?”
“嗯,唐老师也知道三摩塔的秘密吗?”
“我知道,但是我从来没爬过塔。”
“为什么?”
“不仅仅是我,神明大师、何虑老师也都知道,三摩塔上刻着《脉轮经》的练习方法。”
“啊?”应正果惊讶地张大了嘴。
“我们都不是《脉轮经》的嫡传,盲目练习,容易走火入魔,得不偿失。”
“原来如此。所以,这也是新三摩塔选址在智者寺的原因?”
“是的。离鹿田书院远远的,免得被太多人发现秘密。进而带来不必要的伤害。”
应正果瘫坐在椅子上,这段时间的所有疑惑,都迎刃而解了。
“不过,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找到了《脉轮经》,也说明它和你有缘。”
“唐老师,你是说,我可以修炼试试?”
“嗯,或许你的功力,已经到了可以修炼的地步。不过你要切记,不可贪心过重。”
应正果谢过了唐殊雨,回到宿舍开始研究起《脉轮经》。虽然,他得到了唐殊雨的认可,但是唐殊雨对于《脉轮经》图画上的内容,却没法给予任何帮助。
晚上,应正果与沈涟相约在镇中心看电影。影片讲的是一位杂技团的少年,为了成为杂技明星而坚持不懈地训练,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成就了梦想。当应正果看到少年的练习场景时,觉得他的练习强度,并不输给自己,甚至会在自己之上。之前的应正果还看不起杂技、舞蹈等以表演为目的的艺术,以为它们没有内涵,徒有其表。然而如果没有强大的内在意志,如何能成就强大的梦想啊?这部励志电影仿佛给应正果打了鸡血,点燃了他的雄心。
“阿果,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出来吗?”
“庆祝我们顺利通过了五关的测试,找到了《脉轮经》。对了,你去医院看过了吗?”
“我其实对那东西,不敢兴趣。”沈涟隐瞒了自己根本没去医院检查的情况。
“那是为什么?”
“我要离开这里了。瑜伽教练到底还是一份不怎么正经的工作,有上顿没下顿,什么时候瑜伽馆关门都不知道。”
两人都想起了初云瑜伽馆和精进瑜伽馆近来的巨变。
“为什么要走啊?你看,我们都找到《脉轮经》了。你可以找一份稳定一点的工作啊!比如说,像孙柏琳那样当老师,像庞君俊那样当专职秘书。”
“很高兴可以遇见你,但是我有我自己的原因。在金顶下,我滑下山坡的那一刻,我知道,我的灵魂在坠落,我会一直坠落到无尽的深渊,万劫不复。”沈涟低下头,眼睛里渗出了泪水。
“你在敷衍我。”应正果沉默了,继续听沈涟说着,却没法感受沈涟的痛苦。
“现在的我,内心很孤单。我不想连累你。阿果,我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沈涟趴在应正果肩上,泪水流了他一身。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应正果面前落泪。
“你为什么会感到孤独呢?除了林湘,大家都在啊!”
“因为……我喜欢的人,是林湘。我是为了陪她,才来到这里的。”
“啊!你是les?”
“是的。我强迫自己去爱上你。但是,仍旧只能把你当成兄弟。一旦与异性有深入接触,便会反感。”
“那你为什么不跟林湘一起走呢?”
“我不想瞒着你,我留下只是在继续执行任务。”沈涟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
“什么任务?”
“我就是红包者金善恪口中的铁背人。贝贝就是铁背人的简称。组织内部会给每个人都取一个外号。林湘的外号就是木偶人,会跳舞的提线木偶。”
“传话者就是你的上级?”
“是的。从来没人见过传话者。他都是通过网络下达任务的。是传话者派我们来打听《脉轮经》信息的。林湘已经带孙长钦去了真言瑜伽馆,她任务已经完成了。”
“那你的任务是?”
“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找到完整的《脉轮经》。”
“为什么选择现在离开?”
“因为你已经找到了《脉轮经》的练习图。”
“不对,我明明看到你把这图片删了,没有报给传话者。”
“我纠结了很久。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不想帮组织办事了。组织一定会派人来找我。我只能提前消失。”
“那你要去哪里?”
“我的本名其实不叫沈涟,他们找不到我。”沈涟掏出假身份证,将其一折两半。
“你本名叫什么?”
“抱歉,谁都不能知道。”
“万一我要去找你呢?”
“看看你的眼角,我已经给你第二颗痣了。你来找我,太危险了。”
应正果照着手机,利用屏幕昏暗的反光,看到那颗和沈涟眼角一模一样的痣。
“唉,我真的是那个传说中长有三颗痣的男人吗?”他叹了口气,已经问不出问题了。
电影散场了,应正果送回了沈涟,独自一人回到宿舍。在与李司诗离别后,应正果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得来的女伴,现在却得知对方要走了。这也太突然了吧!
不过,他回头看看自己,仍旧住在公司的宿舍里,没房、没车、没存款。万一哪天自己也失业了呢!现在的自己,确实什么都没有,没有安全感。他开始笑自己太傻,曾经竟然把这种了无牵挂的流浪,叫做自由。
应正果骑着自行车,来到浙江师范大学的咖啡厅。此时的他,那么想听到风笛天使的天籁啊!似乎只有风笛天使,才能给自己指引道路。
咖啡厅里是另一名歌手,唱着悲伤的歌曲。和往常一样,他坐在角落里,点了一杯莫吉托,神情呆滞,不知在等待着什么,是风笛天使,还是咖啡馆打烊。歌手唱完了最后一首歌,风笛天使始终没有出现。
两个人在一起,只需要一个理由,就是因为爱;两个人分开,却有千千万万种理由……正如一个热衷于虚拟游戏世界,一个热衷于花天酒地的物质世界;一个只用瑜伽强化身心,挣钱糊口的现实世界,一个是不断追寻《脉轮经》的虚幻缥缈世界;一个欣赏外表,一个只观内在;一个求精进,一个寻解脱;一个是浪人,一个是过客;一个辨中观,一个识瑜伽。
应正果送走了沈涟,精进六子再失一将。他又过回了两点一线的平静日子,从宿舍到办公室,又从办公室回到宿舍,两平方米大小的瑜伽垫,铺在平地上就可以练。
他想起了金华山北峦的金顶,想知道那个伞状物上到底刻了什么。没有了沈涟,也就没有人与他同往,赵达轲下落不明,范栎正忙着追求施伊儿,解知途仍旧坚守初云瑜伽馆,等待交接人的到来。他便自己到网上购买了攀岩专用道具,独自一探峰顶究竟。
他背着攀岩工具徒步翻越了金华山,来到了金顶下,尝试将登山爪勾住顶峰,却没有任何可受力的附着物。他使劲一用力,让登山爪绕了峰顶好几圈,终于是勾住了。
他顺着绳子向上攀爬到了顶峰,却见一个女子站在上面练功。
“柏琳,你怎么在这?”应正果就像看一个精神病人一样,看着孙柏琳。
“练缩骨术呢!”
“解知途呢?”
“看着初云瑜伽馆呢!我们轮流过来这里练功。”
“练功的窍门写在这柱子上吗?”应正果绕着顶端的石柱转了好几圈,终究是一无所获。
“这只是一面空白的柱子吧!知途没说窍门写在柱子上啊!”
“那写在哪里?”
“写在你心里。”孙柏琳看着应正果的攀岩装备,说道:“这些装备会遮住你的视线,让你领悟不到缩骨术。”
“唉……”应正果转身看向纱帽厂后山。
“我听师父生前说,你是李司诗的男友。”
“对,你认识她?”
“她是我师妹。”
“李司诗说是在一汽陆霸公司实习,原来是金华山上练功啊!”
“是啊!师父常年不在金华山,她便一个人在初云瑜伽馆练功。她非常刻苦,可惜……”
“她是怎么遇难的?”
“她在下山途中,开车坠崖身亡。救援人员找到她时,已经被烈火烧焦了。”孙柏琳声音有些颤抖。
“诗诗……”应正果跪倒双膝,双眼流出泪水。
“不好意思,提起了你的伤心事。”孙柏琳拍拍应正果的肩膀。
“谢谢你,终于有人告诉我,她的去向了……我也死心了。”
“你是个好男人。每周都会去纱帽厂后山看她。她如果和你在一起,会很幸福。鬼谷局的推演,原是让你和她一起找到《脉轮经》,再次统一瑜伽界。”
“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
“沈涟注定不能助你。你得慢慢等待,等你习得完整《脉轮经》的时候。李司诗定会开心的。”
“嗯!”泪流满面的应正果点点头。
回程路上,应正果更加坚定自己修习《脉轮经》的决心,想着当时在金华山一同探究《脉轮经》的过程,突然灵光一闪,便兴冲冲得赶回了公司宿舍,掏出背包中的十几条伸展带,坐在双层的铁架床下层,将自己的大腿、小腿捆了个严严实实,伸展带的另一头固定在了床的各个部位,摆出了自己平时做不出的体式。
原来,他是在回想中得到了启发,终于参透了《脉轮经》第一幅图的意思。对,就是找到一个如同铁笼的环境,便于绳子固定自己的体式,从而突破自己没法突破的瓶颈。
应正果就像得到了武林秘籍一般,天天沉溺于《脉轮经》的修炼。回想起谷青山训斥自己的场景,现在的他反而觉得有些因祸得福。或许,他找到的才是真正的缩骨术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