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路上,放羊人在山中。
沉寂数日的摄影人出发了,沿着老爷岭一路行驶至山庄白沟。
眼前的白沟,寂静,沧桑,消瘦的树木摇晃着光秃秃的躯干,咯吱咯吱作响。原本澄澈透亮的湖面,结了冰,给冬日里的白沟披上了一层靓丽的外衣,在阳光的斜射下,耀眼而迷人。在大自然杰作前,我们的玩性被诱拐出来,索性大胆地走进湖面,和这一片洁净的白色融为一体。
踩在滑溜溜的冰面上,时光流转,仿佛一下回到了童年。
在童年的记忆里,也有同样的湖面,同样的冬日暖阳。一群嬉闹的孩子在冰面上尽情驰骋,开心地拉着自制的滑冰车,你推我拉,充满童趣。直至阵阵炊烟升起,母亲焦急地在村口张望,孩子们还陶醉在滑冰的欢乐中,
不肯回家。笑着,跳着,直至太阳落山后,才开始收拾装备,一个个摸黑溜进家门。
今天,看见白沟洁白晶莹的湖面,这些充满童趣的场景,在眼前一幕幕穿越,与头顶直射下来的阳光交织在一起,使我在虚幻与现实中迈步前行。
“放羊人,快看”。同伴突然嚷嚷起来,打断了我飘飞的思绪,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群羊在老者的驱赶下,从岸边向我们走了过来。
是的,放羊人!
在西北的大山里,我们称放羊人为放羊人,不叫牧羊人。
在大众的观念里,“放羊”一词,多少带有贬义,含有自由散漫,无序茫然之意。我觉得这个定义很不公平,因为只有深居其中的人才能理解西北的放羊人。
“放羊”是一种看似自由的有序,看似远离的呵护。大西北的地形地貌,多以沟壑峁梁为主,人在山中,羊就在山中。随便往山头一躺,羊群尽收眼底。眼望蓝天,嗅着大自然的味道,好不惬意。放羊更能表达西北人的豪爽。
牧羊人多为少数民族的称呼,在辽阔的大草原上,牧羊的场景就是一幅迷人的画面,他们逐水草而居,四处奔波,居无定所,但也自由浪漫。
眼前的放羊人,一步步走进了我们的视线。
目光相接,恍惚间觉得似曾相识,莫非是……我在心里嘀咕一声,却又想不起他的名字来,嘴里支支吾吾地喊出来:“你就是那个放羊人?”
他憨厚地笑着答道:“是啊,我就是那个放羊人,我还记着你!”我说不上来是惊喜还是尴尬。是啊,他就是那个放羊人,我们都在岁月的摩挲中苍老了许多!
那张脸,在黄土地经年累月的浸染下,满是深深的褶皱,看上去黑黝黝的。
他还是那么健谈,不同的是身边跟着老伴,肩头多了一个背包,崭新而耀眼。
说起背包,放羊人打开了话匣子。他给我们讲了背包后面的故事,老伴担心他放羊时会挨饿受渴,专门去县城买了材料,亲手缝制而成,里面装满了干粮和水。
放羊人说话间,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背包。老伴笑而不语,随即安顿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先行回家去了。
羊群还在河边慢悠悠地前行,健谈的老者又和我们说起了日子。
他说山里的日子清净,看着羊群一天天多起来,就会开心。回到家里,老伴已经做好饭菜,无忧无虑,惬意而自由。你们城里人活的太累,应该多到农村走走。我们问的他说了,没有问的他也说了起来。我们很羡慕
他的健谈,以及那无所顾虑的洒脱。
这使我想起了放羊人与砍柴人的故事。放羊人与砍柴人在山上相遇,砍柴人向往放羊人的自由,于是坐下来和放羊人聊了起来,这一聊就是一天,眼看太阳落山,两人相约下山。这时,砍柴人才发现,自己聊了一天柴没有砍到,放羊人的羊却饱餐而归。
我们就像故事里的砍柴人,向往放羊人的洒脱和自由,却忘记了他们根本不是一个环境里长大的。每个人都身处不同环境,都有各自的使命和责任。我们羡慕放羊人,放羊人也羡慕我们,出发点限制了思维的互换。
放羊人眼里只有他的羊群,只要羊还在,他的工作就不会中断。一个放羊人走了,还会有其他放羊人走进这座大山。
我们不努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别人取而代之,既然做不到放羊人的洒脱和与世无争,就做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吧!
我们建议放羊人把羊群赶进湖边的草丛中,寻求充足的食粮。
在我们的请求下,他充当起了大山里的羊倌,面对镜头,自如地更换着不同姿势。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响起,一幅幅优美的作品在我们眼前呈现,最终装进内存卡,成为最珍贵的作品。
俗话说:“放羊跑断肠,放羊睡扁头”。羊吃草,边走边吃,行进间进食,放羊人无法停止脚步,也得不到休息。面前的老者不似这般匆忙,有些慵懒,羊群走了一大截子,才慢悠悠跟上去,丝毫不担心羊群走远。
打开话匣子的老者,边行走边和同行的大姐交流,他们似久别重逢的亲人,走走停停,似乎忘记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和意义。时光就在这条沟里慢慢逝去,最终只留下一群归者。
放羊人的羊群还在山中,他的吆喝声在山间回荡,仿佛是对我们归去的送别。
在这场遇见里,我们收获了感悟,拍摄了满意的作品,明白了活着的意义,看到了隐藏在大山中的人生哲理。
这是一次充满意外收获的旅行,也是一次开启希望的尝试。
迎着暮色,我们踏上了归程。此刻家里应该已是灯火通明了吧。有一盏灯为我而留,有人牵挂,有人等候,足矣。
耳畔不时传来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车子向家的方向驶去,虽远无惧。车厢里,一群摄影人,谈得兴起,笑得开心,成为这暮色中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