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方青”这样一个存在的，不止石音，还有其他人，比如小美。

　　小美是石音在KTV工作时的一位同事，上次借给了石音300，因此也知道石音家里的那些事。当石音突然之间不再到处借钱的时候，她还专门问过石音这件事，于是也知道了方青这么一个人。

　　“他肯定是要你。”

　　小美听完石音的讲述后，果断地给出了这样一个判断，“你要是一个不好看的大妈又或者是个男的，他绝对不会借这么多钱给你。”

　　“但他那天晚上就走了。发信息给他，他说这段时间不会回来，让我每个月直接转500给他就行。”

　　小美口吃了，“呃……还有这种人？……那他可能真是一个好人……吧？”

　　茜茜则有不同意见。

　　半个月前，石音在一个老乡的介绍下换了一份在商场专柜卖衣服的新工作，茜茜就是这个老乡，也是她的新同事，擅长雄性人类学科研究，经常有不同的男人来接她下班。

　　茜茜显然比只知道吃的小美更了解男人，而且也知道石音的这事。

　　对于这件事，她给出了这样的解析：“他这样做就是放长线钓大鱼，你想想看，他要是当时要了你，也就这么一次或者几次，但是他这样一来你是不是总想着他了？等到把你的胃口吊足了他再回来，到时候以他这种手段，再这样那样一下，你多半就被拿下了，那时就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照你说的，他没钱，这一万块应该就是他全部的钱了，或者是大部分的积蓄都拿出来了。26岁不要紧，36岁都不要紧，可26岁了还混成这样……你可要看清楚，千万不能上当呀阿音。”

　　和小美的不确定不同，和茜茜的“钓大鱼”也不同，石音觉得方青就是一个好人。

　　他只是一个好人。

　　她也曾经好多次无聊时想过她和方青的下一次相遇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也许是在某条夜市的街上，在繁华的灯火下一转头间，不期而遇；也许是在她上班的时候，他正好上门买衣服，相视一笑；她甚至都想过，她会在某天看新闻的时候见到“某犯罪团伙被破获”，里面就有方青的照片——他那样窘迫的经济状况，却能隔天就拿出一万块来，让她不由得想到一些不好的方面……

　　石音有过很多猜想，或浪漫、或惊悚，却没有眼下这种：她就是起个夜，听到有人敲门，然后过来一开门，就看到方青坐在门口，一副喝多了的样子。

　　这种重逢未免太过普通，又太过突然，就像这生活本身。

　　“你没、没上班啊。”

　　方青对石音傻笑了一下，然后大着舌头说道：“把我放，放沙发上，我没带，没带钥匙。”

　　石音带上了门，吃力地扶着他走了进去。

　　路过客厅的破沙发时她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又迈开脚步，把方青半抱半扶进了她的房间，最终把他放倒在了她的床上。

　　石音又把他的鞋子给脱了，把他的双脚搬上去，这才在床边站定，胸口起伏，微微喘着气。

　　“沙发怎么变硬了……”

　　方青在床上嘟囔着。

　　石音把床头板凳上放着的电风扇拨了拨，对准方青，又开大了一档，然后出门去了卫生间。卫生间里传出水流声，没一会儿石音端着个盛水脸盆回来了，里面还泡着一条粉色毛巾。

　　把脸盆在床边地上放下，石音拿出毛巾拧干，就给方青擦脸，然后抓着方青的胳膊开始擦。两条胳膊擦完之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了方青的短袖下摆，抓着毛巾就伸进去擦。

　　“嗯嗯……”

　　方青酒精越来越上头，又觉得自己躺上沙发睡觉了，放开了最后的专注，于是意识逐渐扩散，已经闭起了眼睛，只会哼哼。

　　除了内裤没掀外，石音给方青全身上下擦了一遍，一盆水都擦脏了。这一番忙活她也弄出不少汗来，又去卫生间冲了一下这才回来房间，关上门，爬上了床。

　　方青睡里面，她靠外。

　　她先把方青翻了个身子，让方青面朝外侧睡——她老家就有人喝大了睡觉把自己呛死的事，这样睡才安全——然后她这才躺下，面朝方青。

　　方青似乎已经睡过去了，闭着眼睛，呼吸绵长。

　　石音却是一下睡不着。

　　这还是她生平头一次跟父亲、弟弟以外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而且这张床不大，两人因此面对面靠得很近，对方的呼吸她都能感受到。

　　半晌，她出了声，似是自语：“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呢？……”

　　方青没动静。

　　石音也就是自语，并不在意，转而要想别的心思了，却不料方青的嘴巴突然蠕动起来，声音含糊不清，听着像是在说梦话一样：“油一……农药……连农……”

　　什么东西？

　　石音一怔，看看方青却还是闭着眼睛，于是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方青却还是“农药”什么的模糊不清的梦话，石音于是转了个方式，“你现在在哪里上班？”方青这次的回答很简单，是“TS”，学过26个字母的石音在听了两遍后总算是听出来了。

　　TS是什么？正当石音想问的时候，方青却是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什么，然后手一下搭到了石音胳膊上。

　　他似乎觉得这凉凉的胳膊很舒服，还磨蹭了一下，然后搁着不动了。

　　石音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才终于出了气，眨巴了两下眼睛，“……你是猪吗？”

　　方青闭着眼睛，吐出一个含糊不清的词，听着像“我是”。

　　石音嘴角勾起，眼睛弯成了月牙，得意得像一只偷吃了鸡的小狐狸。

　　……

　　翌日，方青醒来之后，坐在床上看着这陌生的环境懵了半天。随后等他下床开门出去，才知道这是石音的房间。

　　“什么情况？！……”

　　他努力回想，也只记得自己爬到门口、有人开门把他扶到沙发上睡觉的事了，再之后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爬上石音的床的。

　　看了下手机，现在已经是中午11点多了，石音这个点按理来说该在家的，却不知为何不在。

　　方青有心给她发信息询问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几下后却是又收起了手机，把门关好后慌忙离开，打了个车直接奔基地去了。

　　到了基地，方青发现其他人都不在，他也没心思干别的，一直心神恍惚地发呆，直到下午两点多大伙儿才终于从外面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庄涛。

　　接下来就是最激动人心的环节了。

　　庄涛把大家聚集在客厅里，从保险柜里拿出了保险箱，当场打开，还弄了个点钞机，一边数钱一边发。

　　随着点钞机“哗哗哗”的声音，红票子铺满了大厅的那张桌子，晃得人眼晕，可比手机上点一下转账激动人心多了。方青也拿到了他的那一份，142张红票子，攥在手里心脏都在噗噗跳，也终于不心神恍惚了，而是激动不已。

　　1万4，这是他去年的半年工资了！现在却只是打了两把游戏就拿到了，这实在是……

　　发完钱之后，庄涛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就走了。

　　等到8强赛打完，再抽签排组什么的，他们的下一场比赛要到下个礼拜了。今天大家又都这么高兴，心思显然全飞了，所以魏恒也没再拉训练，宣布今天自由活动，于是一伙人欢呼了一通，又组起了牌局来。

　　方青照例不打，拿着钱出了门找了个银行把钱存了，这才回来基地径直回了宿舍，一推开，却发现夏宇正在里面。

　　他正坐在方青每天用来学习的那张桌子前，桌子上是一张张摊开来的红票子，把整张桌子铺得满满当当，很有视觉冲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