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镇,田边草地上,古婍独自坐着。她解下发卡,散开头发,圆框眼镜并不显古板,反倒更添几分灵秀。
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
2025年3月18日,莫名喜欢兵论的她第一次遇到藏师。那时的他,穿着深绿色的军装,很是帅气。
她看呆了,直到他来到她的旁边。那句打扰一下,才把她拉回现实。
原来,她看的那本书仅有一本。
兵法,我可以教你。这本书,希望能先暂给我。他说。
如今的她,早已经忘记了那本书的名字。她只记得,那天,那个人,那个笑容。
于是,她就晕晕乎乎地成了他的学生。那之后,她见识到了一个新的天地。在真正的去研习之后,她才知道业余和专业的差距到底有多大。知道的越多,就再想知道更多;正如已经见过光明的人不愿意再走回黑暗——她深陷其中。
其实,学习本来就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考试才是。她一直都是这样认为。
不过藏师也从来都不会管她。在他专注的时候,她就如不曾存在一般。
时光飞逝,眨眼就是一月。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了,就再也没有去过。藏师自然也不可能过来找她,那之后的很长时间,两人都没再有过交集。
回想那些日子,其实自己也并没有怎么开心,也感觉不出什么甜蜜。藏师从未考虑过她。不论是在雨中,还是在病里。
那一次,她被淋得像落汤鸡一般,本以为能得到一点安慰。可是藏师见到她,就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字:嗯。
她生气了,跑了出去。哭了吗?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雨很大,街很空,跑了很久,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她泄了气,乖乖地回到了藏师那里。藏师只是扫了她一眼,点点头,一个字都没有说。
五年前,僵尸病毒爆发的时候,她的父母还在美国,而她也因此成了孤儿。好在社会并没有抛弃她,她被收留在一座孤儿院里,院长待她很好。那段时间,她迷上了金庸的武侠小说,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她倒背如流。她也时常想做一个女侠。于是自学了截拳道。这个在后来倒是帮了她大忙。
可是有一天她病了,病得很难受。空荡荡的病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就像停尸房一样。没有一个人来看她,虽然她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因为从未得到,所以不觉失去。
但是,真的有人来看她了。那是一个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她的男生。他对她表白过,她拒绝了,却不死心。包了她一年的早饭。近来听说她每天都去找一个军官,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来了。
也算是一场意外的惊讶吧,她当时其实是有一点点感动的。
可她在看到那个人带来的东西的时候,忍俊不禁了。
她笑了,远处军营点点。塔楼上将军的背影依然矗立。
他也还没睡啊。
那个人带来的是一捧玫瑰,可能他并不清楚什么花都有什么含义吧。
谢谢你,她说。她还是表达了感谢。
他憨笑着,坐在她的旁边。他确实是一个朴实的人啊,真的很不错的人。可是他不懂自己,他太笨拙。最重要的是,她并不喜欢他。
可能是她记不清了吧,只记得那个大男孩很是局促不安,陪了她一个小时,好像就只说了四个字:
我来看你。
真的,就只有这四个字。在她的印象中,男孩走的时候并没有告别。
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做什么,只是空坐着。走了,走了。玫瑰靠在病床旁,风却来了,于是掉到了地上。后来护士推门进来,不小心踩中了,零落了。最后被丢在了垃圾桶,和口罩、注射器混在一起,分辨不出了。
好像他来这里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笑了。
夜挺暗的,像现在一样。可能是被窗户挡住了吧,没有看到星星,现在也没有。云弥漫了,铺满整个天空,遮住了背后的繁星。却有一颗星子突破了云膜,如白刃,在天际划过。
流星吗?小时候,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她也听到过关于流星的传说。也知道天上的每一个星星都对应着地上的一个人。当一颗星星坠落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地上有一个人已经死去。
可是她一直都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地上时常有人去世,而流星却是如此地罕见呢?她想不通,也从来没有人回答过她。
也曾经有人告诉过她,当流星出现的时候,如果你闭上眼睛许愿,愿望就一定会实现。但是她并没有怎么见过流星,现在见到了,却只是在出神。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流星已经消逝。
她又看了一眼那个塔楼,将军还是先前的动作,如同雕塑。
丝雨落下来了,不很大,反而倍觉清爽。看了下表,已经十点半了。她躺了下去,野草将她埋住。
后来呢,后来就是平平淡淡,每天都重复着相似的生活。直到那天,那个中午,宁静被突然打破。
大批的僵尸出现在南唐城,人们四散奔走,驻留兵们拼死抵抗。但是僵尸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还会使用各种枪支——驻留兵们溃不成军。
血染红了街道。走在路上,每迈一步都有粘稠的感觉。人类和僵尸的尸体交错在一起,整个城市都变成了一锅腥臭的粥。
她无处可去。孤儿院的四十多个人躲到了地下室里,没有救援,没有补给。外面是枪声,是惨叫。
有人在哭。
但是那个一直喜欢她的男孩却找了过来,拉着她说要她赶紧离开,说那个地下室不安全。她不敢,她害怕。
但是她很快就看到,那个一向待她很好的院长的身体迅速地消瘦了下去,而头发则快速地脱落,手上也长出了利爪——院长变成了一只僵尸。
院长冲到人群中大块朵硕,浑身是血。竟没有一个人反抗或者逃跑——大家都被吓得呆了。过了许久,终于有人意识到他们应该跑了,却又岂能比得了变成了僵尸的院长的速度?
没过多久,四十多个人就变成了一地的残尸。院长转身向她奔来,而她却还是呆在原地。男孩飞身跳起把她扑倒在地,自己的左肋却被利爪穿透。
你……她仍然处在呆滞的状态。
你没事就好。这不是致命伤,没事的。男孩咧开嘴对着她笑了一下,笑得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枪声响起,院长倒在了地上。再是一声,男孩的脑后被开出了一个大洞。
开枪的人,就是藏师。他拎起男孩,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一边。
古婍,对么?藏师警惕地观察着地上的残尸。
她点了下头,却依旧迷茫。
不想死就跟上。话毕,藏师独自离开。自始至终,他甚至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她愣了一会,便连忙追去。不过,在走出地下室之前,她又回过头看向男孩所在的位置,可她却只看到了墙壁。霎时间,泪水涌出。
那个男孩叫什么,不知道。
长什么样子,不知道。
有没有亲人或者朋友,不知道。
她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男孩喜欢过她,如今,也因她而死。
因为得到的关爱太少,所以她会珍惜所有喜欢她的人。哪怕,这种喜欢是畸形的。
真的。有人喜欢的感觉,真的很好。可是,那些人都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自己还在苟活着。
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生命存在的意义,又究竟是什么。
雨下大了,古婍已经浑身湿透。
她记得她曾经问过藏师这个问题,而藏师只是拔出了她的手枪,然后顶住了她的脑门。
想死的话,就去死吧。没有人会拦着你。藏师的声音仿若没有温度。
她立刻就被惊出一身冷汗,连连摇头。
枪里随时留一颗子弹给自己,想不开的时候,你会用得上的。藏师把手枪插回她的枪鞘里,声音依旧是不带有丝毫的感情。
雨停了。
也许,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吧。但是,虽然没有答案,她却还是要去寻找。为什么要这么白费劲呢,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感觉自己还在追求着答案,会安心一些。
而且,这个问题,真的需要答案吗。至少,对于她自己而言,知道自己要好好地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有些事情,如果现在不去做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做了吧。
但是有些事情,是就算这一辈子都不去做,也没有关系的吧。
人啊,就是喜欢没事找事。但是,也正是这样,人才是人啊。
她站起身来,拢了一下头发,却突然发现将军就站在她的身后,衣服也已经湿透。
见过将军。她挺直了腰杆。
回去吧,下次记得撑把伞。将军还是同往常一样地面无表情。
是!她跑得飞快,心中却在暗喜:
他,这是在关心我吗?
藏师看着她的背影,嘴边似乎弯出了一丝弧线,又似乎没有,在黑夜之中看不太清。
云已散去,原本被掩蔽的群星如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