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这样的孬兵,哪个班长会要你啊?下了连直接去炊事班报到吧。”
三个月的新兵连训练即将结束,乌七的所有训练科目依旧没有一门是及格的,连他的新兵连长都说,这是一个创造了记录的神奇的蒙古小伙子。和以往人们对蒙古人的印象不同,乌七生的并不高大结实,性格也不是憨厚木讷的,他大概一米七的个头,肤色经过几个月的锤炼倒是黝黑黝黑的,也确能显出几分军人的模样,但只要一开口,他这“假军人”的头衔便实至名归了。一双小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张小嘴也似乎管不住大大的门牙,说话时他总爱就这副模样眯着眼张着嘴抬头盯着你,如果你看他一下,准会被他的这副表情逗笑,可此时此刻,在这里,他的喜剧天赋似乎很不受欢迎。
这几天,乌七晚上一直睡不好,一来是因为马上要结业考核了,晚上随时可能会拉动;二来嘛,就是班长对他说的话,像他这样的兵可能没有战斗班班长会要他,他只能去炊事班。塞北的冬月天气已经很凉了,可乌七却像还在刚来部队那时一般,感觉闷热得很,他抹去额头的汗水,小心翼翼的下床,可还是被班长发现了。
“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去”
“班长,我,我上个厕所”
“别抽烟啊。”
“是,班长,我不会抽烟”
“你别被我抓住,去吧。”
“是是”乌七也不确定自己出来干嘛,但是床上的确折磨人,他漫无目的的朝厕所走去,往日总爱和世界打招呼的门牙也·休息去了,只留下一双小小的眼睛独自证明着,我还是那个乌七。第一次独自离家就要面对铁与火的淬炼,对这个刚刚成年的小孩子来说的确太过残忍,昏暗的灯光下这个小伙子的身影格外孤单,楼道里的地面很平,可乌七走起来却是坑坑洼洼的,深一脚浅一脚,似乎随时可能摔倒一样,因此他格外小心认真的迈着每一步。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别出声,你这是弄啥类”一双大手将他一把拖进了器材室,“有烟某?”
乌七挤了挤眼睛,“呦,小毒啊,你咋还变口音了呢”
“小毒也是你叫嘞,叫飞哥,我这是伪装隐蔽,你知道个啥?”
“飞哥,那你在这弄啥嘞?”
“诶呀我x,你这个脑子啊,有烟某,有烟某,问你几遍嘞?”
“算这两遍,三遍。”
“有某?”
“没有。”
“算我倒霉,咋就碰上你这个吊车尾了呢,在这等着,别出去啊。”说完,马飞一个健步消失在这昏暗的灯光里,而至于为什么乌七没有离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恐怕只是最后一名对第一名发自内心的敬佩吧。本来他们两个是不该认识的,不过嘛,由于训练的原因,每次马飞在第一个冲过3公里终点线时,总会遇见这个小眼睛的喜剧天才,而乌七也总会在最后关头被这个班长叫做小毒的广东影帝扣圈而被班长频频点名,就这样,他们因为这样一个特殊的默契而彼此相识,不过,部队紧张的时间表并不允许他们有时间坐下来聊聊,他们只是知道那个吊车尾是连长钦点的炊事兵,而那个飞毛腿则是连长最爱的兵。虽然乌七的脑容量不大,但马飞出去后他还是认真的比较了自己和他的差距,当然,结果显而易见,没得比较。正自闭时,器材室的门响了,可进来的却不是马飞,这位连里唯二的戴着眼镜的兵,谁见了他都会喊一句“大学生”,此时却不像白天那般神气,他手里捧着一碗香辣牛肉面,作训大裤衩兜里塞得满满的小辣条,乌七眯着眼瞧了一眼,
“大学生,你不是最反感这蝇营狗苟的事吗?”
大学生把面放到窗台上,回过头,与乌七相反,他更爱低下头将瞳孔放在眼睛上半部看人,他扶了扶眼镜,
“吊车尾啊,咋地,在这加班训练呢?”
“没有,马飞叫我在这等他。”
“干啥?抽烟吧。”
“我不抽烟。”
“你还别说,我还真没见过你抽烟,不过,这好像影响不了你的训练成绩吧。”
乌七被他这么一说,有些说不出话,只是眯着眼睛望着他,两颗大大的门牙,又跑了出来,似乎在捍卫喜剧之王的名号。
大学生收回了他审视的目光,笑了笑说:“看过士兵突击吗?”
“没有。”
“有机会看看,其实我觉得你是最像许三多的一个。”
“啥意思?”
“看过你就知道了,来,刚出锅的泡面,过来吃点?来吧,不吃白不吃。”
本来乌七是拒绝的,但难得这个大学生主动邀请他,他也就不好拒绝了。
“一天紧张的,或者说令人烦躁的训练后,吹着小风,来桶泡面,真是惬意啊,咂,爽!”大学生又吸了一口汤,脸上渗出的汗水更加印证了他此刻满足的表情并不是装出来的。他又拿出辣条,捅了捅乌七,
“来,保持青春活力,全靠它了。”“刚才你问我说我不是最反感蝇营狗苟的事吗?不错,我是爱对一些抽烟的、藏零食的说,说他们蝇营狗苟,但我告诉你,乌七,我高傲今天来这不是为了味觉感官的享受,我来吃这通面完全是精神享受,和别人是有本质区别的,你能明白吗?”说完,大学生有用他那审视的目光盯着乌七,等待着他的答案。乌七脸部的肌肉紧绷,似乎这个大学生问他的问题是一个哲学难题,而他,乌七,则是世间唯一可以与之交流的又一个哲学家,乌七张了张鼻孔,眼睛向上望了望,
“我明白了,你是说我们吃饭是肚子要吃,而你,是脑子要吃的。”
“正解,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器材室的门开了一个小缝,马飞紧贴着墙挪了进来,“咦,,,你俩咋还吃上了呢!还有没了?”
“呃,,,没了,话说名誉第一也爱干蝇营狗苟的事呢?”大学生打了一个饱嗝。
“咋,你大学生不也没原则嘞,还教育谁嘞。”
没等大学生回话,乌七抢先一步说:“不是,他吃的面和咱们不一样。”
“咋不一样嘞,是金子做嘞,还是银子做嘞。”
“不是,咱们是给肚子吃的,他是给脑子吃嘞。”
“你从哪来的这歪理,那还有给脑子吃东西嘞。”
“孺子不可教也,还有,你俩都不是河南人吧,别学人家说话,把自己是哪里人都忘了。”说完,大学生径直的走出了器材室。
“飞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行了,快把你的门牙叫回去吧,天冷别给他冻感冒了,这个大学生啊,就和他的名字一样,总是高高在上,感觉他要成仙一样,我最烦他这种人了。不用管他,来,抽烟。”说着,马飞递给乌七一支玉溪。
“飞哥,你还是咱们连第一个给我烟的人,”说着,乌七的小眼睛里竟泛起了泪花。
“打住打住,你不抽就算了,我可没逼你,搞得好像我要给你上刑似的。”“不过我说你小子,不抽烟,不喝酒,训练也还算认真,咋就一门科目都及格不了呢?”
乌七低着头,没说话。
“得,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回吧,吊车尾,明天还得训练呢。”
这两兄弟的腿刚一迈出门口,一张死神一般的脸就将他俩吓来个冷颤,连长削瘦黝黑的脸此刻格外严肃,深凹的眼睛仿佛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不要吵着别人,”连长朝岗哨摆摆手,“老兵,让他俩站半个小时军姿,然后自行带回。”
“是”老兵朝连长敬了一个利索地军礼。连长点了一下头,又继续他的巡逻,多年以来,这已经成了这个年轻军官的习惯。
“怎么样,知道钟连长的厉害了吧!”老兵已过来人的语气反问着这两个新兵蛋子。
“班长,你看没看见是不是刚才出来那个新兵告的密?”马飞一脸的怨气。
“这我可没看见,站好!不过有一句话我可知道,那就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冷风不住的往他俩身上刮,几个月的训练倒也把这些小孩子磨练的有点毅力,两个人就笔直的站着军姿,
“一定是这个眼镜打的小报告,你看我有机会不找回来的。”
“不会吧,他人挺好的,刚才还请我吃泡面来着,不会的。”
“幼稚,一定是他,我看他戴个眼镜就不像是好人。”
“指导员也戴眼镜。”
“那能一样吗,指导员是领导,文化人,他就是假文化人,虚伪。“知道为啥班长都管我叫小毒不?就是他给班长说的,什么吗啡是毒品,这班长才叫我小毒的。”
“我感觉小毒挺好听的啊。”
“你就是个傻子,你知道啥,他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早晚有一天,我要和他新账老账一起算,哼。”
“行了行了,半个小时了,你俩自行带回吧。”老兵望了望石英钟,“别再被抓了奥,不然肯定不会这么好过的。”
“是,班长。”两个人说着往宿舍走去。
“飞哥,咱们是不是是朋友了?”
“当然,而且咱们这是惺惺相惜。”
“啥是惺惺相惜啊?”
“就是咱俩,明天还器材室见奥。”说完马飞进了自己宿舍。
乌七刚想说明天还来?可已经没有机会了。
“惺惺相惜,我这倒数第一也能用这个文词嘞?”乌七心里想着,笑容不禁洋溢在他18岁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