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十的半夜,燕山县长刘太衡被激烈的枪声惊醒。
他连忙穿衣起来叫上老婆和大儿子说:“你们俩快起来,等我把大院的人支开后,你俩把库房打开,将银元都倒进西边那个茅房粪坑里。这是库房的钥匙,注意不要让人看见了。”
刘太太不明所以:“都什么时候了,咱还不跑,还有心管银元,要钱不要命呀?再说那多银元你拿得动吗?”
刘太衡心中有数,反而对她说:“你不懂,共产党这次打县城,必是早有计划。听枪声四周都包围了,咱跑不出去。但你只要听我的,把银元倒进粪坑,不让人找着,钱还在,我自然就会有办法。”
“这事儿只能你娘俩干,我去把人支开,再在大门口望风。你干完了,把库门锁好,回房只管睡大觉,我保咱家安然无事。”刘太衡又仔细盯嘱了一番。
刘太衡安抚妻儿后,走进办公室。见几个局、科长们早已来了,衣发凌乱地挤满一堂,便主动劝慰说:“共产党这次打县城,显然是有备而来。虽然苟团长人枪多,城墙牢固。但依我看小心无大难,你们还是先到城里找地方躲一躲吧。”
众人听了县长的话,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在县府大院的人,大小都是国民党的官。被共产党抓住了,还能有好果子吃?出了大院,即使共产党打进来,说不定还可以随老百姓一起跑出去,捡条性命。于是大多数纷纷逃离县大院。
只有几个忠心的不愿走,指望刘太衡拿主意。
刘太衡说:“你们的忠心,太衡心领了。古人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我太衡感谢你们。”
“但都在这里不是事,你们几个分头到各处去看看,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只有情况打探清楚,咱们才能想出生路。”
刘太衡随众人来到县政府大门口又说:“你们去打探情况,我就在这门口,得到消息可来向我汇报。”他说“可来”而不是“速来”,是不想再有人来打扰。
众人走后,刘太衡门神一般站在县府大门口发呆。
县城东、南二门响起紧促激烈的枪声。一军官慌慌张张跑来:“报告县长,东门、南门打得很激烈。苟团长派我来请县长到团部商量战事。”那军官是苟团长的副官。
“好,你先去告诉苟团长,有他指挥打仗,我坚信共产党打不进来。城里治安非常重要,要是有几个共产党在城里作内应,那可不得了,我在等警察局长。城里治安我负责,城门打仗就由苟团长负责。”刘太衡耍了个滑头。
但他主意来得快,这段话的合情合理。那副官信了他的话,回去了。
刘太衡压根就不想去找警察局长,他有他的主意,就站在县府大门口。
过了一回儿,又一人跑来报告:“刘县长,快进去躲一躲。三营叛变了。他们打开了城门,领着共产党打进来了。”
刘太衡这才有些慌乱了:“快把县政府大门关死,你守在门口。任何人叫门都不要开。我得回办公室把文件烧掉,不然落在共产党手里,那可不得了。把文件烧掉,咱脸上又没刻字,共产党进来了,城里首先乱,咱乘机躲起来,谁也找不到咱们。你听我的没错,死不掉的,莫怕。”
刘县长把那人留在门口,一个人回到后面。他见太太和儿子两个满头大汗的,便问:“干完没?”
他太太答道:“全倒进去了。”
“先去洗洗脸,躺在床上继续睡觉,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刘太衡吩咐道。
刘太衡能安心,城里的官员、军队和老百姓却不能安心,仗还在激烈地打。
古世礼带左枫连攻打南门,王洪涛连攻打东门。孙志乾,孙志坤带了五百多农民随在大部队后面,打者红旗,来回走动。
刘秋实带着几十个工人躲在树林里、山头上放鞭炮。这是佯打,吸引保安团注意力。
战斗打响后,罗宗杰把七连长郑承恩叫到营部,又叫来九连长高庭宽一起谈话:“这次共产党攻打燕山城是策划已久的,他们有两千多人。苟德才来燕山后,咱们副大队长赵超豪被赶走,雷大队长被闲挂,百事不问。我同共产党接过头,只要我们放下武器,他们决不与我们为难。要是参加他们的部队,还可继续当原职。我今天找你俩来,是把实话告诉你俩:你们要愿意,咱们一齐干;要不愿意,我放你们走,保你俩生命和财产安全。”
“你真同他们接触过?”七连长郑承恩第一次听说罗宗杰还和共产党有联系,又惊又疑。他不放心,还又问了一句。
“还记得李世义不,就是原来雷大队长的卫兵。他现在是起义总指挥,打县城就是他领的兵。”罗宗杰交了实底。
“这小子就是了不起,当时在县大队我就觉得他不一般,敢作敢为,讲情讲义。我跟着你干,可排长们呢?”九连长高庭宽是县大队的老人,他也是共产党员,罗宗杰发展的。罗中计一说,他就想当然地跟着罗宗杰干,可事到临头,又有点不放心。
“我都说好了的,就看你俩的了。八连长邱韬丰早就同意了。”罗宗杰说。
“那好,叫我们怎么干?你说吧。”七连长郑承恩爽快,听说八连长先干了,便立马答应下来。
罗宗杰说道:“把你连撤回到营部来,等着共产党派人来接收。咱们不需要跟一二营打,只要共产党来,我们不开枪就行。”
“那好,真要我们向一二营开火,我还有点不忍心下手。都在一起共事,虽说有磨擦,但还不致于刀枪相见。”九连长高庭宽觉得这样安排最好,他心安理得地说。
八连长邱韬丰是负责防守北门的,战斗打响时,他把三个排长召来说:“同志们,按照约定,我们马上就要迎接红军进城了。各自回去掌握好自己的排,把不可靠的人看管起来,把枪里的子弹退下来,切莫走火引起误会。然后带到营部去。”
八连的三个排长全秘密加入了共产党。所以邱连长讲话时,先称同志。大家知道关键时候到了,立即分头行动。
一兵拿着枪进来报告:“报告连长,城北有三个红灯笼,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把枪拿给我,你随排长回营部。”邱韬丰接过那兵的枪退下子弹后再还给他。待他走后,邱韬丰又从床底下也拿出一个红灯笼,点上蜡,站在城门上,绕了三圈,然后吹灭蜡烛,下了城门楼,见还有一个兵,便说:“把枪给我,回排里去。”
那兵交了枪,临走时说:“连长,东门、南门在打仗,咱们干什么?”
“他打他的仗,你回你排里去,各干各的事,回去听排长的。”邱连长把那兵支走。
八连的兵早就听到过各种关于共产党的传说:
“跟共产党打仗只要你把枪一交,就死不了。”
“共产党的头好多是燕山人。亲不亲故乡人,咱们不向他开枪,他们也不会向咱开枪。”
“共产党好,官兵都是同样待遇,没有以上欺下的那种人。”
“家里都组织农会了,咱们要再为苟德才卖命,家里人的日子不好过”。
这样林林总总的传闻,听得多了,大家心里都有点觉悟,觉得跟着共产党也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