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参谋走后,雷震山不顾形象,跳脚大骂了起来:“妈的!老小子跑的倒快!罗宗杰,传我命令,我们也撤。”
罗宗杰听令整队,县大队这边停了火,对面梁老塆开过那一炮,也暂时没了动静。
雷震山大过节地被喊来抓人,忙前忙后全无成果,早就积压了一肚子气。边走边骂:“这两个姓王的王八蛋,个个都是来害我的!去年这个时候,王利权那狗日的拐走了我的银元,今年这个王八蛋又骗得我白打了一仗。他跑是跑了,害得我浪费了子弹不说,还得罪了梁家人,闹得里外不是人。”
李世义听得恍然:难怪去年的银元没人找上门,感情是有人替他背了黑锅?
这么一算,他不由得感到惭愧:去年那银元其实是我得了,今年的梁先生又是我报信放了的。这两件事居然都跟自己有关。要说雷震山对我,可真是有恩有义,没一点儿不好的。我虽是为了还梁家的恩,但也真对不起雷大队长。
思及恩情,他心中彷徨,转念又想:梁先生也是好人,在我兄弟三人走投无路时,是他主动帮了我们。我三弟又一直跟着他读书,我救他也是应该的。雷大队长那银元,我也并非存心偷他的。我只想牵回我的驴,拿回我的豆子,谁知他们会把钱袋放在驴背上,到了晚上也不收起来?王利权可能就是去年打我的那个兵,我在县大队里倒是一直没见到他。想来他是个马大哈,把银元弄丢了,怕不好交差,自溜了。只是最终还是让雷大队长吃了亏,找机会我得报答他。
想到这里,李世义稍稍心安了些,便闷不做声随着大队回到县城。
三天后,北伐军一个团来攻打燕山县城。
二中队负责防守的燕山县城南门,乃是北伐军攻势最为猛烈的门。炮火轰鸣之中,二中队长雷震海被炮弹炸伤,伤势严重。二中队抵挡不住,丢了城门。
雷震山带着败兵,慌忙逃出县城,逃往山里。这世道变化的实在太快,实在是令人想不到:前几日还是县大队追得几个学生往山里躲,如今县大队长自己却成了躲起来的一方。
这么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国民军占领了县城,早晚都能把自己这些人找出来。
雷震山找来县大队的几个头,商量道:“南军打来了,北洋军撤走了,丢下我们成了没人要的队伍,如今找你们来,是想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付子强问:“我们是不是应该向北开拨,追大部队去?”
赵超豪却说:“人家撤走时没叫咱们,现在自己送上去,这不是拿热脸去贴人家凉屁股?日子也未必好过。”
“我看他们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跟他们干还不如自己干。”罗宗杰除了雷大队长,谁都不认。
付子强反问道:“我们咋干?难不成占山为王?”这主意当然不靠谱。
雷大队长的二中队折在南门一站,如今残余部队里,老人占了不到一半,多数还是新招的当地人。国民军攻下县城后,北洋军的县大队自然成了反面势力,当地人大多有家有口,哪里就愿意陪着雷大队长占山当土匪?
雷震山叹气道:“现在县城里情况不明,最好还是先派个人摸进城里侦察一下情况,顺便看看家人还好不好……可是派谁呢?”
“我去!”正在倒茶的李世义接过话头。从梁老塆回来后,他的心里总感到亏欠雷大队长,今天总算等到机会来报答了。
雷震山关心地问:“这个可是危险的活,你行吗?”
世义挺了挺胸答道:“我行!”
“那就看你的了,进城后先不要去我家和大队部,那里更危险。遇事莫慌,多动动脑筋,进不去就回来,也不用你冒多大险。只要人能回没事就行,办法还可再想。”雷震山对自己人一直都很爱护。
世义答道:“是!我这就去。”
世义换了便装,进城时已是黄昏。城北门口站了两个穿灰军装的大兵,但人员出出进进,也很随便,并不盘问。
世义便大着胆子朝前走,城内除了街上贴满了标语外,商店照常开门,街上行人各行其事。酒楼依旧营业,笑语喧哗,一幅太平盛世景象,全然看不出三天前血战的痕迹。
世义先到县衙一边观望,只见县衙门边上新挂了个“燕山县国民政府”的大牌。世义还在琢磨着,正好见到梁耀武从里面走出来。世义心下一喜,悄悄地跟到梁先生家。
原来不仅梁先生回县城了,连世智和一些同学也回来了。只是江老师还带着孩子留在老塆里。
梁耀武发现世义,惊奇地问:“你怎么来了?你应该是跟着县大队吧?那县大队的人现在又在哪里?”
“在山里……对不起梁先生,前几天打梁老塆我也去了。”李世义留了个心眼,没跟梁先生说县大队的具体地点。
“那倒不算啥,各为其主嘛!好在也没什么损伤。如今这么个局面,你可知道雷震山本人有什么想法?”梁耀武好像很关注雷大队长的下落。
“他目前……主意未定。”李世义斟酌着措辞,含糊地跟梁先生解释。
“那他愿不愿意投诚,加入革命军?”梁耀武突然冒出一句话,把李世义惊住了。
世义吃惊地问道:“加入革命军?革命军会要旧军阀吗?再说了,前几天他可是要去抓你的呀!”他已经被这神奇的转折弄懵了,一向引以为机智的脑瓜也转不过弯。
梁耀武豪爽地笑着说:“政治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但是只要他愿意加入革命,不管他是什么出身,又做过些什么,我们都乐意接纳。”
“那有些啥条件?向谁投诚?”世义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世智在一旁插嘴:“梁先生现在是燕山县国民政府的代理县长,当然是向梁先生投诚了。”
“不是向我投诚。”谁知,梁先生义正言辞地解释道,“而是向革命军投诚,向国民政府投诚。世义,你去传个话,告诉雷振山:他只要愿意归来,我亲自去迎接他,还让他负责县里的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