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另一方,被通缉的梁校长一行人正准备连夜出逃。
这一行人以梁耀武夫妻为首,还包括了二人的独子梁齐生,同李世智、周光炯、郭雨生、钟晓、孙志乾、孙志坤、许天佑等几个进步学生骨干。
几人慌慌张张离开县城,出城时不巧正与县长刘太衡打了个照面。同是燕山县的大人物,刘太衡自然认得梁耀武,很正常地打了声招呼。
刘、梁二人虽然政治主张不同,明面上倒也没有撕破脸。堂堂县长既然主动出声招呼,梁校长也不能不作回应。
学生们自然战战兢兢,低着头站在路旁不敢做声,好在刘县长目下无尘,也不怎么留意他们。梁耀武倒是面色如常地与他寒暄了两句。两人素日里没什么交情,寒暄过后便大大方方在城门口分别。
一行人顺利出城。
往南行了大半里路,直到路上再也见不到旁人身影。梁耀武同几个学生商议:“此番通缉,事发突然。我见刘县长既无异样,可知他尚未得到消息,我们才能顺利出来。”
江老师还有些不放心,问道:“只怕这消息也瞒不过今夜,那些人很快还是会追过来。我们又带着这些孩子,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梁耀武斟酌着,说:“北洋政府应是冲着我来的,咱只要来得及赶回老塆,老塆那边自有法子保住咱们。学生们目标不大,好在大家平日行事隐蔽,也不曾让他们留下名单。学校里有那么多师生,没有名单,难道他们还能全都抓起来,一个个审问出我的同党么?学生们藏在家里,也许反而比你我都安全得多。”
于是他询问学生意愿:“你们是如何想的?是打算回家避过风头,还是跟我一起去梁老塆避难?”
几个学生互看一眼。孙志乾、孙志坤兄弟二人因为家在附近,便说:“先生,我们家离得近,正可以回去避避风头。我弟兄俩平日里就不出众,估摸着那些人也怀疑不到我们头上。就算找来了,我两个只要带着我们爸往山里一躲,那些人又上哪儿去找我们去?”
梁耀武耐心叮嘱道:“好的,你们回去之后,都警醒些。凡事万分留意,多加小心,以保全自身为重。老师若无事,日后自有法子联系你们的。”
孙家兄弟二人辞别众人,回家去了。
其余的人,有的因家远,有的自己拿不定主义,便都选择跟随梁先生。
一行人走了一整夜,快天亮时来到周党镇附近,离世智兄弟家不远。李世智想到大哥一个人在家,什么情况都不清楚,怕他日后见到梁先生被通缉,心慌说漏了嘴。便主动告辞说:“梁先生,我得先回家一趟,看看我大哥。”
梁耀武点点头:“也是,你去吧。你回家后需多注意大路上来人,有什么情况就到梁老塆去找我。”对于世智这个看到大的学生,他信任得很。
他们在周党镇外分开,梁耀武带着妻子、学生,从山间抄近路前往梁老塆去了。
等到李世智回到家时,太阳都已经出来了。
大哥李世仁一如既往,正在豆腐铺子里磨着豆腐。见到世智回来,真是又惊又喜:“老三,节都过完了,哥还以为你不会回家来了。按说这时候你学校还没放大假,你咋这个时候跑回来了?”
李世智逃亡归来,心有余悸:“县大队突然要抓我们,是梁先生带着我们回来的。幸亏二哥报信及时,我们才逃出来了。”虽然学生们都没见到报信人,可世智正是送二哥参军的当事人,哪里猜不到是谁来报的信?
“你二哥?你见到他了?他现在在哪儿,他回来了么?”世仁太久没听到二弟的消息,心中又惭愧、又惦记。乍闻世智见过老二,忙连声追问。
“没回啊。他人在县大队里头当差,可好着呢!大哥,你放心吧,他没事,有事的是我。”世智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不晓得二哥出走还有内情,所以搞不清楚状况:为何逃亡的明明是自己,大哥却只关心二哥下落。
“老二性子刁,胆子大包天!不晓得他以后会闹出什么事来,最让人放心不下!”李世仁也没多解释,只叹了口气,感慨起来。
想起先前最小的弟弟说自己惹了事,他又不以为然地开口:“你说说你,当个学生娃子,不就是天天读书吗?你读书犯了谁的法了,躲个什么?”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随手递来一瓢豆腐脑。
“你不懂。”世智急的跳脚,郁闷地推开大哥递过来的豆腐脑。
李世仁闻言,反倒乐了。他收回手,随口道:“我不懂也懒得问你。我却知道,梁先生是个大好人,你跟着他我放心。你还没吃早饭吧,锅里有饭,自己去盛。”
世智见与大哥说不通,摸了摸鼻子,低头盛饭去了。他晚饭没怎么吃,就慌忙跟着梁先生赶了一夜的路,这会儿倒是真的饿了。
大哥说完话,又埋头去干他的活。边推着磨盘边摇头:“也就是好人才难当呀!这世道,哪还有理可讲?”
李世智吃过饭,习惯性地摸出一本书,倚坐在自家豆腐店的门边上,盯着大路口发呆。哪怕此时已有了倦意,他却一点也不敢睡着,生怕错过了路上的动静,耽误梁先生的事儿。
整整一上午,他都没起一下身,没打一个盹。
吃过午饭,世智远远见到大路上尘土飞扬,似乎有一支队伍迎面开来。
他情知不好:这些一定是要来捉拿梁校长的人!于是急忙回头说:“哥,县大队来抓梁先生了,我先去报信。你甭怕,什么都别乱说,这不关你的事!”说完撒腿就跑。
李世仁被他唬了一跳,好险没叫出声来。
直到看着弟弟蹿出门就没了影,世仁才意识到:这个一向安静读书的弟弟,是真的卷入了一场天大的麻烦中!望着远处疾行而来的部队,他这才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