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绝对不成!我纵横人世几十年,到老了,绝不能栽在这小子手里!
詹本栋心中想着,开始琢磨起了脱身之计:我现在要咋样对付他呢?他手中可是有枪。
詹本栋眯着眼细细打量,世礼自放倒了老管家后,就把持枪的手背到了身后。那副模样,很有些先礼后兵的架势,但看在詹本栋眼里,却是成了一种威胁——一种对自身实力绝对信任的自负。
我还有一只长枪,就放在前排屋子里挂着……妈的!这也怪我,咋不放在床头边呢?这时候也好用一用……詹本栋恨骂自己粗心大意。可他又哪里会料到,这人居然能一路杀进自己床头边呢?
反抗破局成了奢求,没了办法的詹本栋终于灰心丧气起来:谁晓得会出这事啊!这小子武功这么高,从来没人敢闯寨子,他到底是咋进来的?他恨得一拍床沿:“想做什么,你就说吧!”
世礼一直观察詹本栋的眼神:从惊慌、疑惑、气恼、狡猾、再到最后的丧气,不可不谓之复杂。
他吃不准这人是真的被自己吓住了,还是偷偷打了什么鬼主意,留着后手——他决定再试探一下,就命令道:“回床上去。”
詹本栋眯着眼瞅了他一会儿,顺从地把腿放回了床上,变正坐为侧坐在床上。他甚至还有闲心,给自己披了一件衣服。
世礼心道:不成,跟这种老狐狸斗心眼,我可不一定斗得过他。还得再下点狠料才能吓到他,不然怎么能让他怕了我。
他不知道这时候的詹本栋,已经是心惊胆战、虚张声势了。
世礼索性欺身上前,走近床。詹本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挪去,贴靠在墙边。
“你究竟要干嘛?”
“给施主讲缘法。”
“你不是说你还俗了嘛,还讲什么姻缘法?”
“是缘法,不是姻缘法。”古世礼有板有眼地同他解释。他哪怕不当和尚了,也总不好就这么败坏佛门清誉。编出来一个姻缘法,天下和尚不都成了花和尚?
“呸,我看是不是你小子相中了那小娘皮子,要娶她?”
“我娶她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娶她做什么?我还想问问,你管她的闲事做什么?”
“为缘法。”
“这是哪门子的缘法?”詹本栋气在心头,下意识反驳。
“所以小僧要同施主讲一讲。”世礼出手如电,两根锐利地竹签狠狠地沿着詹本栋撑在床上的手腕扎下去,深深扎入床板之中。
詹本栋惊起一身冷汗。
古世礼趁热打铁,又将一支竹签插进他拇指和食指之间,道:“施主错了,强扭的瓜不甜。”
“你……你……”
“强霸的婚无缘!”这一支签,插进了食指和中指间。
“无缘的婚是孽!作孽的人寿短!”伴随着这两句,詹本栋五指之间,深深地插齐了四支竹签。
被这么连斥带下,詹本栋已经瘫倒在床上。
“施主可悟了?”
詹本栋早没了傲气,却仍不肯口软:“什么狗屁缘法,我就是不信。”
他一口气嘴硬到底,没等古世礼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他又忍不住哭了:“贼秃驴瞎扯,就知道吓唬我。我的武儿要在,我要他打死你!”
古世礼心中想:武儿又是谁?打得过我么?
但他还没问出,詹本栋已经急叫起来:“武儿呢?他去追你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你把他怎么样了?”
古世礼不想问也只好问了:“武儿是哪个?你儿子么?”
“武儿虽是过继来的,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待他不薄,他对我也挺好的。他要在这里,你敢打我么?”詹本栋抽着鼻涕说。深秋夜里穿着单衣一惊一乍,他早冻坏了。
他这么一抽泣,不再像那个飞扬跋扈的红枪会首了,反倒与普通的老头儿没什么差别。
“武儿……到底哪儿去了?不是亲的就是靠不住么?”詹本栋伸出另一只手,擦擦鼻涕,又絮絮叨叨起来:“我只有两个女儿,嫁别人家了,就不姓詹了。婆娘死了,我就是要找一个年轻的,为我生个亲儿,传宗接代。谁也阻拦不了我,什么狗屁缘法,不让我生儿,都是狗屁!”
古世礼没想到这事后面还藏着这一出,见他这么说,一时想不到言语反驳。
詹本栋继续倒苦水:“两个女儿回来吵,有什么好吵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都是外姓人,还想管我詹家的事?都给我滚!……儿子,我的儿子要是不淹死,二十五还是二十六了,算一算,属虎的,二十六了,我早该抱孙子了……难道我命中注定无儿?”
这个年代的人愚昧,重男轻女,是常有的事。詹本栋这一番话,古世礼听了,虽然不赞同,但也说不出什么。
他想了想,只憋出一句:“你做的不对。”
詹本栋问:“哪里不对了?他闵生福欠了我的钱,难道不应该还?”
古世礼用谴责地目光看着他。
詹本栋被他看得心虚,便小声说:“那钱我不急着让他还了,闵英姑我不娶了,总行了吧?”
“施主悟了,阿弥陀佛。”
“那你可以走了吧?”詹本栋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又恼怒起来:“你还不走?”
“施主恶根未净。”
“你还想怎么样?”
“天亮后,施主随我去蔡闵庄,亲口告诉闵家人。”
“你这是存心让我难堪!没门!”詹本栋气急败坏。
“心有慈悲,天门洞开。”古世礼索性盘腿在他床头边上坐了下来。
“你这死和尚,还说不是帮她的……屁!”詹本栋小小声骂了一句,虽然他知道那和尚一定能听见,但也不敢骂的太明目张胆了。
古世礼过耳不闻,纹丝不动。
詹本栋惴惴不安,心里七上八下。一只手还被六支竹签钉在床板上,也不敢抽回来。见世礼没反应,更是心乱如麻。
这假和尚这样不动声色的人,真让人琢磨不透。而琢磨不透的敌人,才是最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