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义走进西城县城,向人打听了爽心茶馆位置。
他顺着路转过一个街口,谁知却正碰上一群士兵押着梁耀武迎面走来。
果然出事了!
世义忙伸手去衣服里,就要摸枪,却被梁耀武发现了。街上人来人往,岂能随意开枪?梁耀武用眼神制止了他。
世义看到眼神,想起梁先生的嘱咐,又见对方人多,便把手从衣服里拿开。他装作闲逛,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看着他们把梁先生押进西城县政府里。
西城县国民政府座落在城中心,大门向南,乃是方方正正的一个院落,四围都是高墙。世义围绕县府转了一圈,发现东墙里面有棵大树,外面有一排低矮的民房。他决定今夜从这里翻进县府劫狱。
等到夜深月暗,街上无人。世义来到县府东边,还未行动,忽见远处一个人影飞快跑到树下墙外。
只见那人展臂向上一抛,似有一物飞上树冠之中。也不知他做了什么,竟然如履平地般地飞檐走壁翻过墙去。
这人真是好身手!世义心下惊叹,就是不知他是干啥的。
世义任务在身,也顾不得管那么多。他利用民房,爬上高墙,顺着大树溜下去。他轻手轻脚,挨屋挨房地查探着,寻找梁先生。
正找着,忽见院子东南角火光冲天。顿时院内喊叫声响起,人们慌乱一团。
世义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了过去。火光中一人仅穿着裤头,向西北角跑去。世义心中疑惑,下意识便跟上那人。那人跑到西北角一房门外大喊:“县府库房着火了,县长叫你们都去救火。”喊罢闪在一边。随后屋里跑出两人去救火,那人趁机闪进屋。
世义来到屋门口,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被吊在房中,原来这正是看押梁先生的地方。进去的那人飞快地把一个留守的兵打晕放倒了,并从房梁上割断绳子,解下梁先生。
哦,原来这人也是来救梁先生的!可是这人是谁呢?怎么之前没听梁先生说过?世义心中许多疑团,匆忙间却顾不得问,一见梁先生被放下来,他便冲进去轻声问道:“梁先生,你怎么样?”
梁先生已经昏迷了,自然也回答不了他。世义有点惊慌,又去看那救人之人。
那救人的头顶光光,还点了几个戒疤,竟然是个精壮的年轻和尚。和尚回过头看了世义一眼,言简意赅地问:“他昏了,你是谁?”
世义并不认得这个和尚,觉得这人长相有些面善,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他心有疑惑,答非所问:“我也是来救梁先生的!咱们得快点离开,他们人太多,耽误不得。”
“绑上!”那和尚说完,背起梁先生。世义依言用绳子把梁先生绑好
“这里有人劫狱了,快来人啊!”谁知世义他们刚出门,就碰上了一个救火路过的人。那人见有人劫狱,开口大喊。世义心中一急,掏枪把喊叫的人打死,然后对和尚说:“你先走,我掩护。”
那和尚也不搭话,几步冲到西墙边,手又一扬,背着梁先生就翻过墙去。世义见他二人向西跑,便转身向东跑,边跑边喊:“他们向东跑了,快追啊!”
世义跑着跑着,对天又鸣了一枪,见到后面果然有人往东追来了,便爬上来时的大树翻过墙,然后绕到县府后面,折回头向西跑去。
世义出了城,见那人背着梁先生还在向西跑,便加速追去。直到过河时,世义才赶上:“你累不累,让我背一会吧!”
那人也不理他,只管向前走,世义便不再强求。后来又走了很长一段路,那人背着梁先生健步如飞,世义几次要换着背梁先生,那人都不答话。
东方天明欲晓之时,他们翻过一片山。
世义眼尖,见到山下有座寺庙。那和尚跑得满头大汗的,目标却很明确。世义心想:他大老远的就往这个方向跑,定是那寺庙里的和尚。既然他不肯让我背梁先生,那我就去帮他喊开山门,也让他少受点累。
世义越过那和尚,朝寺门跑去。
“不能走正门,到后面去。”那和尚终于说话了。
李世义停下了脚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问什么。他跟在那和尚的后面,绕到庙后墙边。那和尚从腰间解下一物,一扬手,那物紧紧地抓住了墙头,后面还系着根绳子。
和尚使劲拉了一下,扯着绳索爬上了墙头,然后骑在墙上,放下绳子拉世义上去。等到三人都翻过墙,沿着墙边较矮的厕所房顶下去。
和尚把梁先生背进禅房,放到床上。
一个胖大的老和尚走过来问道:“释礼,这是怎么回事?”
释礼和尚点了个头:“方丈,梁先生被抓,我去救了。”
李世义睁大眼睛:原来这老和尚是方丈。
原来救梁先生的和尚叫释礼,他昨天进城办事。中午时,他路过茶馆想讨一杯茶,好就着面饼吃。忽见一人领着一群士兵进来,指着一人说:“茶馆内那个戴眼镜的就是梁耀武。”说罢就溜了。那群士兵冲进茶馆就抓了人。
哪个梁耀武?
释礼的心中一惊,抬头看去,依稀认得,真的是他。
他心道:怪事!梁先生分明是个大学者,向来为人最善,当年还救济过我,咋会成了通缉犯?不行,我得救他。
释礼刚要行动,又一想:我是个和尚,又穿着僧衣,一出手就会被人认出来,更会连累寺里。不如先看他们把梁先生关在哪里,晚上再下手。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释礼的想法和世义不谋而合。
到了晚上,他把僧衣脱下,包着一块大石头,扔进水塘里。这时仍是“秋老虎”季节,天气很热。释礼脱掉僧衣,只剩一个裤头,他只带了自制的精钢鹰爪索去救人。
“善哉善哉!”老方丈听完,也不多追究,只是低下头查看梁耀武的伤。梁耀武显然是经历过拷问,遍体淋伤,鲜血洇红了一床。世义光是看着那些伤,想到梁先生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竟然受到这种折磨,都很心痛。
老和尚摇头叹息,默默地走到另一个房间。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为梁先生擦药包扎。释礼和尚端着水打打下手。
梁先生从昏迷中醒来,看了众人,不解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世义答道:“先生被捕后,我晚上去救先生,不想遇到这位释礼师父抢先一步。也是他拼力救出先生,并背到寺里来的。这次营救,多亏了释礼师父出力。还有方丈大师父又为先生敷药疗伤,真应该感谢两位师父。”
梁先生勉力睁开眼,仔细地看了看两个和尚,但他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耀武与两位大师素昧平生,蒙二位搭救,大恩不言谢,我……咳咳……”一阵咳嗽,引发伤痛。梁先生想起身致谢,可痛的受不了,又躺下了。
老方丈说:“梁施主不必多礼,有善因才有善果。”
释礼双手合掌施礼,温声说:“先生不记得我?我却忘不了先生。我小时候,有一年闹灾荒,先生从自家里拿出那么多的粮食,在大路上熬粥赈灾,方圆几十里,谁个不晓得。你救了那么多人性命,你的大慈大悲释礼永远记得。后来我家还去你家借过粮,你也慷慨地相助,使我一家度过饥荒。今天能为先生做点事,也是我的荣幸。”世义只当这位释礼和尚不爱说话,没想到他也能说这么多话,不由心底暗暗称奇。
梁先生缓慢地说:“都过去多年了,难为你还记得。家有余粮,看着乡亲挨饿,我过意不去,借点给大家也是应该的,算不得什么。你是哪村的?”
释礼答:“是刘家店的,我父亲叫古业发,做豆腐的。”
难怪世义觉得眼熟,他惊奇地问:“你居然是古二叔家的世礼?”
被人叫破身份,释礼和尚也很惊讶:“我是。你是?”
“我是李全德的二儿子,叫世义!我们曾经到你家找你们,谁知你们家出事了,愣是没找着。”世义连忙解释道,他实在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早就没了消息的古二叔的儿子。
“杨大爷说李家五口都死了,我还给你们磕头烧纸……你竟还活着?”释礼也吃惊地问。
“那是我爸用的障眼法,实际上我们弟兄三个都活着。”听到释礼这么问,世义就知道他定是去过了自己老宅,三两下就想清楚了原委。
他同释礼解释:“原是为了骗仇人的,不想连你们也骗过了。我家出事后,我们去找你们,谁知你家也出事了。你们又去找我们了吧?结果咱们都找岔了!这么多年都没能见到面,老天爷真会糊弄人。”
他想了想,觉得世事实在奇妙,又追问释礼:“古二叔、二婶现在在那?”
这些话,好像把两个人都带回了不堪回首的当年。
释礼和尚低着头,闷声说:“我妈也死了。我爸杀了人,带着我和妈去找你们,碰上三个仇家,我爸杀了他们,可我爸也被他们杀死了……我本想回家,结果走错了路,差点冻死。被我大师父救了,从此我当了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