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涂谷在一个山谷中,依仗两边尖刀一样的山脊,横亘在山谷里。
这里是车师后王城,城池修建参考了汉朝城池的做法。城墙三丈高,一般很难从正面突破。三面是山,后面的峡谷中有一条溪流给城池补充水分。要攻破这座城池,只能从正面攻击。
正面的大平原上是务涂谷的良田,一大片一大片待耕种的良田,初春已经冒出了些许绿色。可惜这片绿色才冒出来,就被无数的匈奴马蹄践踏。硝烟四起,成百上千具尸体被杂乱堆起成一个个的小山包,不少脑袋被刀枪插在尸体堆上。零星的匈奴战马在空地上来回游荡巡逻,几十处房屋冒着浓烟,里面连同车师人的尸体一起燃烧着。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味。
更远处一大片一大片的匈奴帐篷正在搭建。看着正在搭建的帐篷,安得国王内心一片死灰。去年,他正伙同汉人军队攻击匈奴的驻地。没想到半年的时间,就调转过来,自己成了被攻击的一方。望着天边愁云密布,希望吉娜现在已经及时通知了汉家军队前来救援。
车师后国经过这两天苦守,已经损失了五分之一的兵力,六百来人。这样耗下去,用不了半个月手上的家底就全部耗光了。好在,城池足够高,加上匈奴骑兵不善攻城战。自己应该还能多坚持一些时日。
段奎的部队其实昨晚就已经到了距离务涂谷十里的距离。不能再接近了,再接近就会被发现。靠着晚上的隐蔽性,派了两个伺候过去刺探。
对方已经把务涂谷包围的严严实实,看样子已经攻打了好几天。根据火光初步估算了匈奴的兵力,不在两万人以下。
段奎把六个屯长叫了过来,准备商量明日战事安排。
“匈奴人把车师国围得水泄不通,我们该怎么办?”段奎问道。
“光围城的就有一万来匈奴骑兵,我们怎么能打得过。假如我们有五千兄弟,那自然没问题,可目前我们只有三百人。”一个屯长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这样灰溜溜的跑回去?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另一个屯长反问道。
“就你不怕死,不怕死,你上啊!”
“你……!”
“行了,我们不是来吵架的!我们既然来了,说什么也要沾点血回去!”段奎坚定的说道。
“我们这点兵力只能偷袭,还不一定成功!”第三个沉默良久的屯长说道。
“偷袭只能是晚上行动,或者天亮之前,对面还没起床我们杀他个措手不及!”
“对,这么多军营帐篷,肯定有些地方是稀疏的。我们就从稀疏的地方攻进去,然后通知城里车师人一起杀将出来。关键就是要迅速,让匈奴人来不及反应!”
“这是个好主意!好!你们吩咐下去,进攻时候保持进攻阵型。枪兵团在最前面,两翼是刀盾兵防卫为主。中间就是弩箭漫射。切记不可恋战,能杀多少是多少!”段奎命令道。
“卯时一到我们就开始进攻,听到没有?”
“是,将军!”
离进攻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这让段奎心神不安。望着远处匈奴灯火,既希望攻击时间早点到来,又有些紧张。三年来跟着耿恭将军经历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战争,大都是胜仗,可即将面对几十倍于自己的敌人,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分生的把握。身上这套铁甲是之前的监军的。战死后,耿恭将他的战甲送给了自己。胸前还有几个没有补上的窟窿,那是在交河城的大战。自己也差点去了阎王爷那里报到。
自己已经是死过的人,按道理是不怕死的,可是当那种不详的感觉即将要来临时。手会一直不停哆嗦,那次交河城之战也是,那支箭从自己头侧边插过,耳垂被射烂了。自己这还算好的,缺腿断手,断头这些已经司空见惯了。只是眼下都是活生生的兄弟们,等会有几人能活着出来还是未知数。
想到这里,段奎有命令一个斥候待会进攻的时候就呆在这里,假如天亮后我们的兄弟还没有回来,他就立即回金蒲城报告耿恭任务失败。领到任务的斥候默不作声蹲地上开始抽泣。段奎看到:“你小子注意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带了个娘们来呢!”
“哎,要是真有娘们就好了,死之前也让兄弟们爽一爽。好多都还没碰过女人的家伙,打一辈子光棍,来到这西域像蝼蚁一般的战死,无人知晓。”说着说着,自己也鼻子一酸。
啪的一下,段奎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接着羊皮壶倒出些许冰凉的水往脸上一擦,顺便抹去了眼泪。开始走到人群中检查军士们的战前准备情况。战士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做着战前准备,改填饱肚子的在胡乱地吃着东西,有的整理武器,查看是否锋利,弩机是否完好。有的给战马喂着草料,不停拍打安慰着战马。
半个时辰后,段奎跳上战马,手持长枪冲在最前面。
“兄弟们,杀!尖刀阵型!不可恋战!”
“是!尖刀阵型!不可恋战!”战士们大声回道。
广袤的戈壁上,三百名汉家军士像尖刀一样插向了正在沉睡的匈奴军营。
两个正在站岗的匈奴兵,突然觉得大地在抖动。身后一看发现一排黑影朝着自己冲过来,嗖嗖的两声,两人就应声中箭倒地。匈奴军营的猎狗开始嚎叫,战马也开始骚动。另外一个哨兵发现陌生骑兵来袭,立马吹响了牛角军号:“呜呜……呜呜……”!
还没等吹出第三声,一支弩箭也贯穿了他的喉咙。
段奎三百军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地方军营。这时营帐内不时跑出匈奴兵,盔甲都没有穿好,摸不着头脑,以为是自己军队又开始攻城了。莫名其妙的被射死被捅死的被砍死的不计其数,没有被杀死的就到处乱串。匈奴人像受惊的野猪乱串,不知该跑去何处。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段奎就冲到了务涂谷城墙下。这一阵砍杀射杀就杀了两百多号匈奴人。匈奴军营和老鼠窝进了黄鼠狼一样,匈奴兵到处乱窜。身边的车师军士立马喊话。楼上的还以为又开始攻城了,正准备放箭,发现是自家兄弟说着车师话。立马就去通报安得国王。而这时安得国王就睡在城头,被这一切惊醒。
简短几句车师语交流后,对方得知我们只有三百人前来救援,开始捶胸顿足!叫段奎赶紧撤,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城楼上视野好,远看去,匈奴人开始反应过来,正在集结兵力,马上要发动反击的态势!
眼看着形式不妙,再耽搁一秒钟都是多余。
“你这狗娘养的安得!现在立马给我滚下来,再给你一分钟!不然你等着吉娜给你收尸吧!”段奎怒道!
“我们这么多人准备也要时间,来不及了,匈奴人要包围过来了,你们赶紧走!我这还能守两个月!多叫些兄弟来!我们还能打回去!”安得用蹩脚的汉话说道!
段奎急得直拍大腿!
“撤退!尖刀防御阵型!”
直到这时,除了一个坠马的汉家兄弟,无一人受伤!
反应过来的匈奴军队开始回击射箭过来!
霎时间箭雨直下。
“盾牌!”喊话间十几名战士中箭落马!接着一轮又是一轮箭雨。
“冲出去!”
这时城楼上,安得为了掩护段奎,往远处匈奴军阵放箭!
两百多号人在盾牌的掩护下向前做着死亡冲锋!
“扎马屁股!给我冲!”段奎嘶哑得喊道!可四周不断有自家兄弟落地。
战马也疯了般向前冲锋,撞倒一个又一个的匈奴兵,长枪一枪一个得收割着人头,环首刀刀起刀落,砍倒了无数来不及上马的匈奴兵!可源源不断的匈奴兵涌了过来!杀不完砍不尽!
将士们杀红了眼,面对眼前杂乱的匈奴士兵,一次又一次得挥起了钢刀。可杀了一批又一批的匈奴兵,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匈奴人涌过来。砍下的尸体都让马蹄无法落脚,好几匹战马因为绊倒尸体倒下。顶着头上的匈奴箭矢就这样砍杀,一直持续了有半个时辰。满脸嗜血的段奎悲愤地看着眼前的情况,看着弟兄们一个个倒下悲情万分。想杀出一个突破口可源源不断的敌人涌过来,根本突围不了。难道我们这三百弟兄就这样死在这?
突然发现大批的匈奴兵往段奎左侧涌去,回头才发现,车师王旗出现在了城门口,成百上千骑车师骑兵涌出来,冲击着杂乱的匈奴军队!
段奎前方右侧出现了短暂的匈奴兵力空缺。
“兄弟们,跟我走!”段奎喊道!
能骑上战马的汉家军士这是竟不到原来的一半。大家依旧摆开了阵势,尖刀冲刺!一遍又一遍,来回冲击,终于冲开了一个缺口!一百来号人冲了出去。留下了身后两百兄弟的尸体,还有一些没冲出来的也在做着最后坚决抵抗!不久便淹没在匈奴的乱刀乱箭之下。
安得那边,看到段奎汉旗一部分冲了出去,也就立马在弓箭的掩护下撤回了城内!
不到一百人的段奎部队持续的奔跑着,马匹和将士们到处都是血迹。段奎自己身上也挨了三箭,直至现在方才感到疼痛!
突然在自己左侧出现了一支千人匈奴骑兵部队,速度明显比自己快。“段帅,不好还有骑兵追随!我四屯前去阻拦,段帅先走!”
还没等段奎发话,那名屯长带着二三十人冲了过去!
一望无际的戈壁没有任何地方躲藏,如果速度比不过人家,只有被吃的份!眼看自己队伍速度慢了下来,瞧着侧后边替自己挡刀的兄弟们。段奎长枪一挥,做出了转向的指示:“兄弟们,跑是跑不过了!不如我们杀回去,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皇帝陛下万岁!大汉朝万岁!……”在将士们的嘶声呐喊声中冲向了追来的匈奴骑兵!……
这时东方泛起了一抹心红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