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的鼻息声随着咀嚼声越来越近,藏在草垛里的梁戎异常紧张。梁戎从缝隙里透露出来的点点亮光判断现在已是白天。
昨晚趁着夜色,梁戎孤身一个人闯入了匈奴人外围的一个养牛牛棚。他已经能看见金蒲城的位置,大概两里路过去金蒲城城楼下。匈奴军队的火把给金蒲城围了个严严实实,想要白天靠近几乎不可能,周围都是荒野,没有任何能遮蔽的掩体。
清香的草垛混合着牛屎气味,让梁戎一时间陷入迷离,昨晚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进入了梦乡,舒适的自然气味让他睡得很踏实。眼下他已经在这草垛里呆了大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发现,也许是牛过来把他盖在头上的草吃完。也许是匈奴人过来用草插把他插出来。心里莫名慌乱。
不一会功夫,一坨软软黏黏糊糊的东西在擦拭他的脑门,可能是他额头上的汗渍带有咸味,让这头牛舔的不亦乐乎。他反复用手抽打着牛头,可这牛就是不放过他,一遍遍的舔食他脑门。
无奈之下他只能挤出脑袋,发出驱赶的怪叫来吓退这头牛。牛瞪着眼看了看他,不情愿离开了。牛离开的一瞬,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匈奴小孩,大概三岁,那小孩一脸惊讶看着他。
不好,他心想这下完蛋了,要被发现了。他们两四目相对,小孩矗立在那良久,一直盯着他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于是从自己腰腹中取出几块肉干,递了过去。
匈奴小孩看到吃的就立马上前接了过去,在一旁吃了起来。梁戎这才敢探出三分一个头来看看周围的环境。
原来他已身处匈奴军队腹地,周围全是匈奴人,还好周围的牛羊把他围得严严实实不至于被发现。远处几个挤牛奶的妇人和一群嬉闹的小孩。
他这时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进入金蒲城,或者说如何才能先靠近城墙,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看了看周围环境,除了人还是人,根本容不下他一个汉人这样白天明目张胆得行动。于是他缩了缩头,继续躲在稻草堆中,吃些东西,补充体力。
他的姐姐妹妹就在城中,刚刚据他观察,匈奴人似乎拿金蒲城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围困,这是个极大好消息,说明他姐姐妹妹都还活着。想着想着,他从缝隙里看到一群孩子围了上来,大概五六个,嘈嘈嚷嚷得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其中一个大点的小孩吆喝了几声,从旁边拿过来一把草叉,反反复复插着身边的草堆。
完了,这下全完了,梁戎想到肯定是那小孩把他存在的消息告诉了大的。这不就过来找他了!急的他手心冒汗,又不敢做出任何回应。
眼看他插的位置在一步步逼近,梁戎握紧了腰间的匕首。梁戎腹部一阵巨痛,他差点喊出声来。手往下一摸,抓到一只硕大的老鼠。老鼠吱吱乱叫,外面一阵喧嚣。梁戎顺手把老鼠塞了出去。
外面小孩看到一只这么大老鼠钻出来也都吓了一跳,纷纷逃散开来。梁戎悬着的心这才松懈下来。还好,有一只老鼠救了命。梁戎心想,这里太危险,晚上得转移躲藏地点了。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外面光线逐渐黯淡下来,狗吠声也少了很多,多半是营火的噼啪声。梁戎慢慢爬出草料堆,挤进牛群,探头看了看金蒲城的方位。
啪得一脚,梁戎踩在了牛屎和泥的混合物里。梁戎一开始犯恶心,可回头一想就觉得是不是直接抹点这种粪泥在身上,就能避开狗鼻子。想到这他顾不上自己犯恶心,蹲下来抓起粪泥就往身上扒拉。涂了一遍感觉还不够,干脆直接在粪泥里面打起滚来,知道浑身是粪泥为止,就连脸上都不放过。
夜色很近,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营火噼里啪啦的声响。梁戎爬着前行,避开每一个帐篷的营火爬向每一个黑暗,黑暗里他才是安全的。时不时会有匈奴人从帐篷里出来方便,梁戎一听到就只能掩面趴地上,祈祷不要被发觉。一股暖流浇在他脸上,那股尿骚味让他作呕。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纹丝不动才能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
那匈奴人小解完后就又回营帐了,梁戎又抓起地上的尘土混合尿液往自己头上抹。
想活过这个夜晚,梁戎明白他必须爬过这两里路抵达金浦城楼下,没有别的选择,一切的忍耐都是为了活命。
大约两个时辰后,梁戎爬出了匈奴人的营帐范围。于是他接着往前爬,戈壁的夜空透亮着星河,但这时的梁戎没有任何心情欣赏这等美景。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恶臭袭来,是那种他从来没有闻过的尸体腐败的恶臭,令人作呕,虽然他没吃什么东西。胃里一阵咀嚼,强忍着捂住口鼻,但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梁戎忍耐着继续往前爬,越往前爬恶臭越来越浓郁。更恶心的是,他时不时会摸到臭味源头,各种残肢断臂,黏糊的尸油让他近乎晕厥。加上死人的屎尿,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尸体可以这么臭。他扯下一块衣角捂住口鼻,会感觉稍微好点。随手一扒拉,摸到一个人头,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已经深深陷阱了那人的眼窝,条件反射的他迅速缩回手,不住得摔着手里的尸水。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喷了出来,本来就没喝多少水,现在胃都要吐出来了。
他还只能捂住嘴巴,尽量别让自己动静太大。缓了很久他才稍微缓过来,他不敢去看他头骨,只能接着往前爬。
越靠近城楼下,尸体越密集,梁戎翻过一座一座尸体,继续往前爬着。时不时看看城楼上的亮光,可惜看不到任何人的痕迹。梁戎只能窝在尸体堆里发呆,这时他已经没有任何食欲。想到自己这么悲催的遭遇,眼泪不住的玩下掉,他还是一个一十五岁的孩子,就要与尸体睡在一起,全身裹着屎尿。
自从没了家,他一天好日子也没有过过。这一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给他勇气的只有他剩下的两个亲人,梁炎和梁冰姐妹两。而且她们姐妹两此时很可能就在城内呼呼大睡,他为了这个残存的家付出太多太多,那也是他的希望,不然他为什么受这么多罪。
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想到这立马给自己壮胆不少,他现在是家里顶梁柱,不管什么情况自己也要坚持下去。看着天上的星空,一颗一颗闪亮着,真希望其中两颗是他的父亲母亲。他是多么想以前那个能带给他温暖的家,想家门口那颗大枣树,想家后山上的那口鱼塘,想时不时训斥他的母亲……。他仰面背靠城墙,摸着汉人的墙砖石头,也让他莫明添加不少勇气。
正在他看着星空时,远处出现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