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峒的那处峡谷内,谷深林密,水流湍急。
文昱与灵漪随老者进入峡谷内的幽深洞府,洞府内除了那个破开的深不见底的大洞,角落里还有许多尸体残肢,黑色大旗泛着淡淡的金色光华被扔在地上,如一块被遗弃的破布,很难想象就在数个时辰前上千人为了争夺它,有一半人葬身于此。
“是掌门师兄到了,你们随我去迎接吧。”老者说完便往洞外飞去,文昱与灵漪紧跟其后。
洞外的虚空没有任何波动,一位手持拂尘,道貌颇为高雅的老者突然现身出来,其后有之前文昱见过的那位白衣剑仙,还有两人不曾见过,看起来年岁与其相似,看来也是昆仑修士。
文昱与灵漪知道手持拂尘的老者便是昆仑的掌门,身份地位在昆仑界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在来的路上,老者已经给他说了昆仑的掌门及自己道号,昆仑的掌门名为灵虚子,老者名为灵清子。
二人见灵虚子已至跟前,于是行礼道:“见过掌门。”
灵虚子看着文昱,眼内似有光芒闪过,呵呵一笑道:“小友,我们又见面了。”
文昱不知灵虚子此话何意,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见他,但想到当时在昆仑时肯定也瞒不过他,于是点头称是。灵虚子不再多言,当先往洞府内落去。
白衣剑仙也向他点了点头,文昱拱手道:“见过前辈。”
洞内阵法早已破坏,只残留部分暗红色的阵纹,灵虚子盯着地上的苍青大旗,道:“空侯的阵法造诣还是差了些,这泣血阵加上定魂幡还是困不住她。”
灵清子点头道:“空侯修为虽高,于阵法一道终究没有深研,而且这以血为引的泣血阵实在大违天和,我想他也不愿用此阵吧。”
文昱注意到地面上还有四个像是文字一样的图案,他仔细看了一会也没看出是什么。
灵虚子看出了文昱的疑惑,开口道:“小友这几个字你猜测是什么?”
“是泣血定魂吧!”
灵虚子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是‘在这等我’四个字!”
文昱与灵漪闻言目瞪口呆,就连那三个青年模样的剑修也都面有惊色。
灵虚子看着深不见底的大坑,目光悠远,接着道:“这是仙界的空侯所书,这里镇压的是他的…”说到这里灵虚子顿了下,像是有些疑惑,但又接着道:“他的朋友炽神,已经三千多年了。”
“此间事已了,幽冥界应当不会再为此下界了,我也该去寻空侯了。”灵虚子说完看了眼文昱,对灵清子接着道:“师弟,昆仑与昆仑镜就交给你了,你带他二人回去吧。”
昆仑。
罡风猛烈,阴云如墨。
这次进入昆仑,与上一次文昱来时的鸟语花香,亭台楼阁截然不同。灵漪第一次进入昆仑,除了满目震撼,还有满腹疑惑,她认为的昆仑界是修仙圣地,应该都是飘渺入云的仙山与洞府,而这里除了一望无际苍凉无比的红色戈壁就是凛冽如刀的寒风与沙尘。
“前辈,这里是?”走了许久,文昱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也一直在疑惑灵清子为何会带他们来此。
“这里是昆仑的边荒之地鲲墟,是我师父当时的坐化之地,带你们来此,是有件很重要的事要交给你。”灵清子看着远处罡风最猛烈的地方,肃然道。
“三千年前,师父在此破境,欲打穿万界诸天最强壁垒,飞升入神界。可惜最后功亏一篑,殒身于此,这近千里绿野山河也化为赤地蛮荒。就连界外空间也受到波及,变为黑水与赤土。”
文昱这才想起昆仑界外的那片无边的红色大地与幽深玄黑的大湖,原来是这么演化而来。
“师父刚刚陨落,炽神奉她父亲,也就是幽冥界之主冥帝之命来我昆仑夺取神器昆仑镜,可惜我们根本无力抵挡。幸好仙界的空侯及时出手,助我们击退了炽神,保住了神器。”
“前辈,既然保住了昆仑镜,又为何会把炽神镇压在我们神州?”灵漪问道。
三人终于走到了像是陨石撞击形成的一处巨坑外,灵清子看着坑底肆虐的风沙,轻轻叹息一声。
“说起来这事有些对不住你们神州,因为我们担心冥帝会来救她女儿,报复昆仑界,即使师父活着也万难与他相抗。冥帝的修为即使仙界的一些巨头也要忌惮三分。”
看着文昱与灵漪震惊的神色,灵清子干咳一声,接着道:“把炽神镇压在凡界,也是不得不为之的事。因为炽神定会卷土重来,而空侯却不能时刻呆在昆仑界,所以空侯就利用炽神一直对他余情未了这点,把她骗到了你们神州,并设计镇压了她。”
“凡界灵气稀薄,炽神在那里修为不会有太大的提升,而且幽冥界中人也不会想到这点。三千年已过,如今我们昆仑的实力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
“这样对炽神也太残忍了吧,那空侯竟会忍心?”灵漪觉得利用爱来欺骗对方,伤害对方,空侯的做法虽说是为了一界的至宝,但对炽神实在不公。
“三千年对凡界来说可能早已沧海桑田,但对修仙之人也只是弹指一挥罢了。况且这也怪不得我们,幽冥界趁虚袭击我们,没有杀她已经算是极大的宽容了。”
文昱心里还有一些疑问,空侯是仙界中人为何会对昆仑界不遗余力?幽冥界后来有没有报复昆仑?炽神被镇压在百越南疆又是如何被发现的?
他想了想还是忍住好奇心,问了个最现实的问题,“前辈,你说有件很重要的事要交给我,是什么?”
灵清子手一挥,漫天风沙顿时无影无踪,一面青绿色的铜镜便从坑底飞到了他的手中,他抚摸着这面古朴的铜镜,肃然道:“这昆仑镜是我昆仑第一至宝,乃是我昆仑祖师偶然所得,可与仙界的玄黄鼎,灵界的灵犀石,修罗界的幻神灯并列,是诸天万界排名前十的神器。”
“我要你把昆仑镜带到你们神州,直到掌门与空侯归来!”
“前辈不是在开玩笑吧,我才人仙境的修为,这万一被其他世界的高手发觉,以晚辈的修为,怕是难以守护!况且这对神州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隐患吧。”文昱连忙推辞道。
灵清子呵呵一笑,抚须道:“神州毕竟是存在了不知多少亿万年的成熟世界,远非昆仑界这种诞生仅有数万年的年轻世界可比,要不炽神怎么会被镇压三千年才被幽冥界发现救出。神州的跨界法则之力对修士的压制很强,与你交手的那个幽冥界人他的修为压制了九成,才躲避过我昆仑的感知。”
“何况炽神已经脱困,他们不会再去凡界。相反,幽冥界怕是会再来我昆仑袭扰报复。整个神州,只有交给你最合适。等掌门与空侯归来,自会去取。”
“前辈,掌门为何不带着昆仑镜进入仙界?”文昱还是对让他携带至宝有些不解。
灵清子耐心道:“据我师父说,出于各界某些大人物博弈的原因,冥帝是不能轻易来我昆仑及一些位面等级较低的世界的。我们惧怕的不是炽神,而是冥帝。若昆仑镜被带去仙界,冥帝就能够亲自出手了。”
他又看向灵漪,道:“你的修为与他相差太大,以后你们想做神仙眷侣,怕是很难。你想靠自己从凡界飞升怕是不可能,你想不想留在昆仑修炼,老夫想收你为弟子,以昆仑的灵气及天才地宝,追上他也不是不可能。”
灵漪脸上一红,好像有些心动的样子。她目光幽幽,看向文昱,然后问道:“前辈,掌门何时能回来?”
“空侯性喜游历,也可能在仙界,也可能去了其他世界,掌门寻到他也许很快,也许很久。”
灵漪心底嘀咕了一句,“你这跟没说有何区别。”想了想自己如今半仙中期的修为,而文昱已经要破入地仙境,便狠了下心,下定决心道:“晚辈愿意留在昆仑。”
“你二人务必严守秘密,不得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文昱你回去后也不得让你师长同门知晓。”
灵清子手指捏诀,在昆仑镜上施加了道禁制,然后这面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铜镜便悬浮在了文昱面前。
“这上面留有老夫的一缕神念,若是有人想出手抢夺昆仑镜,我自会出手。”
文昱接过昆仑镜,心想昆仑对他有恩,这事虽说为难也不得不去尽力。于是收起昆仑镜,道:“那晚辈尽力而为,我这就离开昆仑。”
“文昱!”灵漪一声轻呼,眼中满含不舍。
文昱向她轻轻一笑,“灵漪,你好好修炼,你师尊那边我会告诉她,等我回来。”
灵清子手一挥,面前的空间扭曲,文昱便被送入了空间通道内。
中州。
从昆仑界回来,文昱先去了趟如梦轩,得知前段时间明峒发生的一些事后,以雪瑶仙子的心性脸上都满是惊色。灵漪留在了昆仑修炼,雪瑶仙子虽不舍,但还是很支持灵漪的做法。
“文昱,为何你没有留在昆仑?”雪瑶仙子问道。
“幽冥界中人虽可能已离开神州,但明越还有些遗留问题需要处理。而且晚辈受杨太玄门主所托,离百年之期还有一个甲子多的时间。”
雪瑶仙子轻轻点了点头,道:“如今天下还算太平,仙门有我,有各位掌门,以你的资质修为,尽管去追求成仙大道。我想当时杨门主也不知晓这里面的缘由,所以……”
“多谢前辈,晚辈觉得,我们神州虽灵气匮乏,与其他世界无法相比,但也有逆天飞升者,晚辈也想靠自己一试。”文昱言语自信,雪瑶仙子不禁为之点头暗赞。
东蒙仙宗。
多年不见,南一真人与叶自聪等人以为此生可能都见不到文昱了。得知文昱都已经人仙巅峰,南一真人褶皱丛生的脸顿时舒展开来。
“你现在已经站在神州修真者的顶端了,为师已经不能再训你骂你。以后即便到了仙界,你也是我东蒙仙宗的人,也不要给宗门丢脸。”
文昱跪下,连忙道:“弟子就算走的再远也是师父的徒弟,定不会辱没东蒙仙宗。”接着他拿出一张纸,递给南一真人。
南一真人只看了一眼,便震惊的双手一抖,“有极之始,无极之终……这是大衍无极诀后面的心法!”
三十年的时光,一棵树苗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一个凡人已经由婴儿成长成了一个家庭的支柱。
东海之滨,听海湾。
“听说了吗?惊涛阁阁主大限已至,惊涛三松如今只剩松涛真人一人了,就连这最后一位也……听说最近松涛阁主还没死,他的两个弟子就在争夺阁主之位,从暗斗到明争了……”一家酒店内,一个像是修士模样的年轻人对桌前另一人小声道。
另一人惊道:“这你从何听来?可不敢乱说,我们这种小派若是被惊涛阁中人听到我们在私下议论,可会引来大祸。”
“这也没办法,谁让我们沧浪门距离惊涛阁如此之近那。这消息附近几个门派怕是都知道了,就连三百里外的第一仙门东蒙仙宗都有所耳闻吧。”
“东蒙仙宗?”另一人压低声音道:“惊涛阁惊涛三松年岁都不算长,跟东蒙仙宗那几位差不多吧,东蒙仙宗的宗主和两位掌宗都已经突破人仙境,而惊涛阁三松却已无人,这真是世事难料啊……”
那修士面有幸色,这次拔高声音道:“这些跟我们衍州那位修仙奇才相比,也算不得什么,据说此人年岁才两个甲子有余,已经是地仙境的高人,可谓天下第一人啊,你见过地仙境的强者吗?”
“地仙境?我连人仙境的修士都没见过……那可真是我们衍州之福啊!来,喝酒……”
惊涛阁后面的偏阁内,阁主松涛真人如同一具随时就要倒下的朽木,他容貌枯槁,满头白发,气息若有若无,虽然是打坐的样子,但真气如同快要干涸的溪流,已经流失殆尽。
他的大徒弟云明站在旁边,低声道:“师父,二师弟如果想当这个阁主,就让他当吧,我本来就胸无大志,且道行也不如他。只是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未了?”
松涛真人已经保持这个打坐的样子一月有余了,一直闭目也不言语,按理说也该坐化了,可他像是有什么未了心愿一般,迟迟不愿离去。
就在云明叹息一声,准备离开时,松涛真人闭着的双目突然睁开,开口道:“云明,你过来,为师有话要跟你说。”
“师父!”云明闻言转身,眼眶一红,跪倒在地。
“惊涛阁阁主指环在我座下的蒲团内,我走后,你去请东蒙仙宗文昱,就说我松涛有事相求,他会出手的。”
“可是,师父,求他做什么?”
“他会知道的。”
在云明不解的眼神中,松涛真人如同一尊被风雨侵蚀,破败不堪的泥塑,缓缓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