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郎若论算帐记记数目,那是个好手,几乎从来不出差错,可若说要记些文字便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心思,何况是诗文、经文、偈语一类。今日不肯眼巴巴竹篮打水一场空,听真人说要传几句经咒,也硬着头皮领了下来。
玉辰子将手放到霍大郎手心,轻轻一拍。
“霍大哥听好。上天阴骘下民,下民亦须顺应天心。是道则进,非道则退;不履邪径,不欺暗室。欲广福田,须凭心地:不彰人短,不炫己长;称(秤)量谨守公平,宁推多取少,不可轻出重入。忠孝友悌,推己及人;见人之得,如己之得;见人之失,如己之失;矜孤恤寡,敬老怀幼。
“积德累功,慈心于物,扫地休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受辱不怨,受宠不惊,施恩不求报,与人不追悔。每起一善念,虽未成就,天已知之。每动一恶念,虽未施行,天已知之。
“以上诸语牢记于心,常常默念,尽力奉行,则是随身之宝,永无遗失之忧。积少成多,持之以恒,可使福报盈门。”
霍大郎一句一句听完,记其大意,然后问:“先生,我识字不多,您不如动动手,写成字迹留下给我。”
“修道原有一个重要的关节,叫‘得其意而忘其形’。得其旨意为要,字句为轻。况且我写成字迹给你,怕你反而不经心了,不用心揣摩,谨慎约束,反倒是轻慢了这篇经咒。是故不可。”
“言过了言过了,先生的经咒我怎敢轻慢,写下来也是一样的。先生还是写一下吧。”
霍大郎僵着脸再三强求。
玉辰子淡然一笑,无动于衷,在人情上退让多少都是无妨,但在尊道奉法上,是一寸也不相让。自己也不再解释,口中只说不可。
霍大郎讨个没趣,便说要出去卖线,作罢拂袖出去了。不一会儿工夫,到仓房备齐了杂货,挑起担子出去走街串巷贩卖。
心里却暗想,这位先生也有道人的通病,一样是故弄玄虚。你不给我写,我还偏偏就要写在纸上。
略一盘算,在酒友里面挑了一个擅写字的,就由自己口述,让他把咒语录写下来。
于是外出上街之后,嘴里虽也吆喝着针线等许多杂货,其实是心不在焉,刚过晌午,便扭头转到酒肆来,打了两壶酒,又买了一罐泡鸡爪子,来到酒友家中。叙了两句闲话,就要对饮起来,霍大郎忙拦道:“别误事,先把我这篇真人咒语录下来,再饮不迟。不然,不只是对真人咒语有所不敬,我还怕你手不利索,涂涂抹抹写得乱七八糟辨认不清呢!”
酒友犯了酒瘾,抑制不住,不先喝两口提不起笔。于是一口先喝了半碗酒,这才准备纸笔,霍大郎仔细回想,尽力复述,录其大意,写成一帖。
……
玉辰子在屋中盘坐入静,闭目调息。
宁姑娘坐得久了有些乏累。可真人还在中间端端正正坐着,一动也不动,自己怎么好懒懒地歇着?
以她现在的定力,眼看是有些难熬,忽见真人皱了皱眉头。宁姑娘与真人相处了一段日子,知其虽未睁眼,但心思已离开了境界,方出声申请道:“真人,大哥大嫂招待我们也很辛苦,现在里里外外都靠大嫂一个人,我想去帮帮她,搭把手。”
玉辰子并未睁眼,答应道:“善。我现在只需入静养养神,也没什么事,你只管去吧,替我略尽些心意。”
宁姑娘去后,玉辰子静坐半晌,这一次入静不久,又心念浮动,着于外相,不由自主偏离了境界。从昨夜开始,就一直是这样。
玉辰子不禁摇了摇头,睁开眼道:“酒虽浊,运功化去即可。但酒的味道已经入心,扰乱了定力,恐三日不能恢复。”
自己意念心境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神识的定力减弱,不能像平常一样维持长久入静,诸识过了一阵总是不由自主地浮动游离。
玉辰子有炼气的功法,可以休养恢复真气,但以他眼下的修为境界,根本没有办法炼神,所以也没有好法子休养恢复神识,只有最简单最原始的方法能用——睡觉和诵经。
对他来说,犯一次戒,看看是比受些内外重伤,还要麻烦。
再勉强下去也是无益,便伸了伸腰,面朝里横身卧下,息心宁神,枕臂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