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郎将劝善经文抄写在帖子上,之后还常常将帖子拿出来诵读,字也差不多认得全了。可是一次在家里请几个朋友喝酒,酒酣耳热之际,吹嘘到此事,霍大郎说自己遇见了真神仙,得了一篇秘不外传的咒语,十分有威力,拿出来显摆。
故齐国沿海之地,是神仙之术兴起所在,几人之中有个见多识广的,看罢道:“这是什么秘不外传的咒语?太平经里就有类似的说辞,我家三岁小儿亦能暗诵。我祖父在世的时候常常说这些相似的话。”
因而借着醉意,对霍大郎嘲笑奚落一番。霍大郎直觉得颜面无光,臊眉耷眼,顾左右而言他。
也暗自怀疑真人是不会符水之术,随便扯些说辞来唬他。从此将这帖子扔到一旁再不过目,渐渐忘了个干净。
……
玉辰子斋戒了三日,礼仪完备。这一天早早起来,告别霍大郎夫妇,出蓬莱城向北,朝望海崖去。
未到晌午,来至山脚下,只见一片山势宽宏起伏,横卧在头上。
举步之处仍是枯草铺地,一棵棵绿苗杂乱其间。其新绿颜色从干草丛里钻出来,直闪入眼底,被衬得格外鲜嫩茁壮。远处树枝也抽芽吐绿,山林好像被蒙上了一层极稀疏的绿纱。
再看那山麓之上,坐落一带宫观,殿阁都不算高,院落也不觉得深,只是往左右两边延伸出去,如同抱腰大带一样拦在山腹。一眼难以收尽,左右望去,一时也看不清两头尽处。
玉辰子抬头再往上看,见半山腰还有宫殿上下错落,只是稀稀落落没连到一起,山巅上便只有许多亭子,不见宫殿。在蜀山曾听闻蓬莱派长老极重观海望气,以图出海寻仙岛仙药,所以山巅上的望海崖,那是蓬莱派一处紧要去处。
沿着石阶上山,走了不远,便迎面看见一座石牌楼,上写蓬莱胜地。此时宫观门墙已经在望,只是还看不大真切,又走几百步,来至近前,才看见山门左右有两个守门的少年道人,十六七岁上下。
却是两个少年道人先打起手施礼。
“有礼!敢问来客,是到此随喜,还是谒见?”
玉辰子打起手回礼,道:“特来拜见温百川道长。”
守门道人说:“哦,是来谒见有容师伯的。不知要如何为您通传?”
蓬莱派长老温容,号百川,门内亦称其为“有容道人”。
“请小长老上覆一声,就说一个昔日从知机真人学道的晚辈,湛皎,前来拜见百川长老。”
“请稍候。”一个守门少年进去通传。另一少年道:“百川师伯不在正院,通报须费些工夫,二位不如入内随喜一番?”
闻言,情知温翁并不晓得十年间蜀山之变化。新人换旧人,都已物是人非了。
玉辰子道:“那样小长老回来时还要找我,我还是待在这里等他吧。”
于是在山门前安静等待,这时抬头才看见山门上有三个大字,蓬莱宫。
良久,守门少年重新出来,向玉辰子回复道:“师伯有请,二位随我来。”
“有劳了。”
玉辰子早已解下长剑,宁姑娘抱着长剑和包袱跟随在后,二人走进了蓬莱派宫观。穿过前殿,刚来到正殿庭院,便朝旁边一转,拐来拐去,连过了几道门墙,不知来到哪一间偏殿。
守门少年与此处门人交接,便回去了。
“贵客,长老在后院等候。”
门人又引玉辰子转到后院,有容长老就站在院子当中,见到玉辰子出现不禁喜笑颜开,跨步上前相迎。
玉辰子见状,还未看清长老姿仪,赶紧立地伏身叩拜。长老已至近前,伸手一把拉住拦下。“免了免了,进屋再说。”
院子里一间正房两间厢房,一行人进入正房叙话。
有容道长笑道:“我平日在厢房起居,只是不宽敞,不便待客,倒还是这间用来炼丹的屋子宽绰一些。真是让世侄见笑了。”
靠近后门处有一尊一人多高的铸铁炼丹炉,地上堆放的许多杂物木炭,都被一面屏风半遮半掩挡在后头。四壁干净,没有悬挂什么,里间屋门口挂着靛青的帘子,应是一间存放丹药的屋子。
两边位分宾主,有容道长站在上首,玉辰子才又伏身叩拜,行晚辈之礼。
“世伯在上,受晚辈湛皎一拜。”
温有容作揖受礼,又上前搀扶阻拦,防止湛皎行礼太过。“呵呵,我上一回亲见你面,你还在襁褓之中。后听你师父说你少年早慧,习剑入道,便一直想着念着再见你一面。只不过我越老越贪羡长生,醉心炼丹不能自拔,一直不曾前往拜访。如今相见,你已然是堂堂七尺,神采超逸,又得体不凌人,颇有几分你师父知机子当年风度。如此礼节道人我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又问:“你身后这位姑娘是?”
“她是帮晚辈掌管法器、杂物的侍者。”
宁姑娘向前万福道:“小婢有礼,见过……温真人。”
温有容道:“这位姑娘好像气色不大好,不过从容貌长相上看,隐隐藏了一股英气,有柔弱胜刚强之相。嗯,一时有些微恙不爽,倒也无须多虑。”
玉辰子闻之讶异,宁姑娘如今漂泊无依,不免黯然憔悴,自己倒也没有盯着脸仔细端详过,难道是自己失于观察?想世伯年高,历尽沧桑,既出此言,必有其道理,自己却是没察觉出来。
温有容身边只跟着一个弟子,上前设下小几,献过茶,又焚了一炉香,便去门口侍候。主客始得落座,宁姑娘要照管行囊、剑履等物,就在玉辰子身后侍坐。
“晚辈唐突来访,情非得已,惊扰世伯,还望恕罪。”
湛皎虽以世伯相称,其实温有容目若朗星,满面光彩,须发却已经银白,看看是隔了一辈。
“这说得哪里话来?世侄客套。算一算我和你师父也有十多年未见了。你能来看望,道人我真喜之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