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话说在陶勿用施术救人期间,慕容嫣单是将血水端出来换成清水,便已经有过多次。见其香汗淋漓,不辞辛劳之状,在屋门前守候的白凤也多次自告奋勇,欲前去相助一番。
只是慕容嫣借陶勿用之叮嘱,声称要尽可能减少杂人相扰,方才打消了那位少年剑客的古道热肠。
在这之后又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候,宅邸内的人儿与景致皆依旧如初:老铁匠仍是坐在马扎上乘凉,时而会回头吆喝着阿郁,问她需不需要帮手;被荒废的几间屋邸仍是阴风阵阵,吹得门前的芒草垂头丧气;那位少年剑客仍是无所事事地矗立在屋前,与身边的虫豸作着幼稚的游戏。
却不知,宅院外的平日种种,业已悄悄发生了改变。
原本只晓得安宁咏歌唱调的野雀和秋蝉,今日竟忽然反复异常起来:雀鸟惊得飞散四处,蝉蜕怪得寂静无声。
这些转变,仿若就在一瞬之间。就连往日都炙热无比的毒辣阳光,也不时将最诡谲的寒意施放到人们身上,让人不禁寒毛直立,冷汗直流。
那位少年身为剑客的直觉告诉他,面前的大宅门后面,似乎即将迎来一位棘手的客人。于是,他便下意识地披上帽裘,隐没在边上丛生的芒草之间,静待其人现身。
“咚、咚、咚……”拓跋家家宅的大门被从外叩响,那位就近的老铁匠习以为常地前去应门。
原以为只是巡捕官差前来日常问话,岂不知门后站着一个巍峨挺拔的神秘男子。只见其头戴着一顶中间镂空的竹笠,一身黑衣黑裳,身后还背着一个巨大的用灰布包裹着的“玩意”。
“老头,你可曾见过这画中男子?”神秘人用着极其沙哑无力的嗓音,却不免粗鄙地询问道。仔细观察他的咽部,还能依稀瞧见一条新添的伤痕。
“不,不曾……”老铁匠知晓这又是麻烦找上门,意欲推脱。不料那厮无礼至甚,竟然毫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致使其惨叫着摔倒在地,而后宅邸门户大开。
这声惨叫着实骇人,惊得铁匠屋内的两位姑娘纷纷跑了出来一探究竟。那歹人自己走了进去,见到先跑出来的阿郁,便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服,举着手中画像连连逼问。
白凤见情况不利,并且已经牵连他人,便决定不再掩藏,从一旁高高的芒草堆里站立起身,大吼道:“歹人住手!”说罢,他便顺势摘掉累赘的黑色伪装,拔剑出鞘!
那歹人见对方坦然相对,自己也摘掉了竹笠,露出了顶上颇具异族风情的小辫,以及髡净刮绝两鬓发丝之后才可以清晰瞧见的暴起青筋。
“咽喉处的伤痕?”白凤自言道:“大漠金刀——尹千仇!你居然,还活着……”
“哼!”尹千仇放下背上那“玩意”,解开灰布上的绳结,一把刀背上嵌着晃眼金边的大刀夺眶而出,“在塞上厮杀半生,焉能轻易栽到尔等无名小辈的手上,还是使的一把残破之剑!呵呵呵……”
听着这渗人的冷笑,铁匠屋前的两位姑娘看上去皆让这可怖的生人惊得失魂,幸得鄂霏英好勇斗狠,很快便调整心态。她将阿郁和老铁匠爷孙两个安置好后,随即便拔刀与白凤站在同一阵线。
“还是多亏了你的好朋友——那个‘病秧子’苏青。若不是他出卖的你,我怎可能如此容易找到你和那妖女?”尹千仇看着手上的金刀,颇为感慨地说道:“话说那苏青身边可真是美女如云,原本还以为他早便尝尽‘人间烟火’,却不料我随意抓来一个琴姬以作威胁,作势要砍断她的手指,那苏青便折服了。可惜啊,如此漂亮的双手,最后还是让我砍断了一根手指。”
“什么?”白凤为此惊诧不已,同时怒火中烧,向一旁的鄂霏英说道:“鄂姑娘,此人凶狠非常,你还是暂避一旁为好!”
“不可以!”鄂霏英闻后,非但没有走远一步,反而欺身更靠近对方,随后低声回道:“你身上的伤势还未痊愈,我怎可让你独自冒险?”
“好,我来主攻,你从旁协助……”
那位少年剑客话毕,便摆好架势,站稳脚跟缓缓向前,与一旁的鄂霏英一起将大漠金刀围住以成掎角之势,互相驰援。
尹千仇见状,非但没有后退,还将对方的围攻之势引到宅邸内更深处的芒草堆里,并出口狂言道:“白凤,小爷我劝你赶紧把那妖女交出来,如若不然,我便誓要取你人头,以报上一回汝等小辈的偷袭暗算之仇!”
“尹千仇,我不想杀你。可你若非要挡我去路,那便只能刀兵相见了!”
“竖子不能与谋!”尹千仇又望向另一方向的红衣女侠,回道:“哟!熟使双刀的美女,小爷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只不过,你的刀在我的金刀面前,简直就是蜉蝣之于天地,不足为惧!不如考虑一下,今夜来我榻上服侍一番,若是能得小爷我欢心,或许待日后飞黄腾达,我娶你作妾又如何?”
鄂霏英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环首刀,那是为了配合她的身形而特制的武器,确实小巧灵便,远不如大漠金刀的兵器那样硕大,足有常人半身高,然后便又羞又愤地嗔道:“你这狗贼,竟敢在此胡说八道,看招!”
话音刚落,鄂霏英便举着双刀欺身而去,即便白凤意识到这是对方的激将之法并出言阻止,也已经为时晚矣。
“哼,蠢货!”只见大漠金刀挥刀迎击,直接将鄂霏英连人带刀震飞了出去,旋即跨步上前高举大刀。眼见便要将对方一刀两断之际,幸而白凤趁隙赶到。他使龙鸣剑极为取巧地架下这一重击,并舍身将对方撞开,为倒在芒草丛里的鄂霏英挣得起身的时机。
“你们这对狗男女,以二敌一,着实是卑鄙无耻!”尹千仇看上去还在为方才的失手而恼怒,然后便一手抓着刀背,一手抓着刀柄作迎战之姿。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现在是你要为了荣华富贵夺人杀人,怎的还有脸辱骂他人!”鄂霏英如此反驳着,而后对着身旁搀扶自己的白凤细声细语道:“稍后你去引他出手,我来趁隙击之!”
白凤颔首应承,随后便与鄂霏英相距数间,开始让对方渐渐陷入被前后夹击的境地。只见那少年剑客擎着手臂遮住半张面庞,只露出那对凶眼,把剑扶在手臂上使剑身微微向下,旋即缓缓地向大漠金刀靠近。
如此奇异的架势,让在场的其他人都觉得无比好奇,特别是那位姓拓跋的老铁匠,他比所有人都要看得入神。
须臾,白凤与大漠金刀之间仅仅数步之遥,二人还是互相对峙。且不论既要顾前又要顾后的尹千仇,即使是身处绝佳境地的鄂霏英,也再不敢妄顾性命去出一招。
猛然间,那位少年剑客倏地大吼道:“我说过,我不想杀你,只要你放我们离开!”
“你休想!”
还未等对方话毕,白凤便擎剑出击,其迅敏之程度,宛若灵蛇出洞、苍龙越涧,直向对方中门刺去!
尹千仇自以为轻松抵挡住这一招,却不知身后随之飞来一柄环首刀,径直插在了他的后背上,鄂霏英便是趁此绝佳间隙,飞身补上第二刀,划开了对方的后背,随后迅速拔去插在尹千仇身上的另一把刀,连连往后撤出数步。
只见大漠金刀霎时雄风不再,只能跪在地上借着大刀强撑着身躯,数次咳血。
“可……可恶……可恶啊!”大漠金刀为此仰头长叹,今日他再次败在无名小辈之手,于他而言确是可悲可叹。
白凤见他如此桀骜不驯,料想他定不愿去唤人帮手,只愿独揽所有,为好功喜大之人也,是以不足为惧。于是说道:“尹千仇,今日是我等以二敌一,胜之不武,所以我大可放你一条生路。”
“白公子!”鄂霏英不解道:“这样的歹人,为何不了结他的性命?”
“我们与他素无恩怨,若是日后他胆敢再犯我等,那时候再来讨教也不迟!”白凤挥动龙鸣剑指向尹千仇义正言辞地说道:“速速离开,趁着我还未下杀心!”
大漠金刀听罢,只得灰溜溜地逃往别处去。也不知此次决定是让他们少了一个敌人,还是多了一个隐患。白凤目前可以看到的,便是备受惊吓,适才历经死生一线的鄂霏英业已丢下双刀,暗自慨叹不已,兴许是对眼前这位少年又多了一丝憧憬。
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便是那位老铁匠在观战之后的澎湃心情早已溢于言表。像是碰见了久违的挚友一般,他牵着白凤的手,邀请他到主屋小聚,看上去仿若是有要事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