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嫣儿她,到底在思索何事呢?”少年披散着头发,头顶上随意搭着条白巾,背靠浴桶边缘,两手也搭在其上,昂着头,自语道。
外出的三人因一身的鱼腥味,让媚娘赶去洗浴更衣了,如若不然,便不能进琉璃阁这雅俗共赏之地。旧时几日方能沐浴一次的白凤,现如今居然被逼着去洗干净身体。思绪至此,少年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随后放松着身体,看着白白的雾气慢慢升腾,享受着来之不易的轻松。
并不算强壮的手臂由清晰而颇具力量感的肌肉线条勾勒着,那是为了能在这世道上活下去才练就的体魄,与裸露在水面之上的胸腔一并有节奏地起伏。少年似乎正在尝试调节气息,以稳住自己的思绪。
“仅仅因为一句话,便使自己困惑了大半天!”白凤如此思忖着,虽然内心充满疑惑,但是面上却依然是挂着笑态。
须臾,门外传来三下叩门响。白凤循声望去,发现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慕容嫣!原本已经安静的心思,又一次小鹿乱撞起来。由于自己身上一丝不挂,导致这种感觉较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得多!
只见那少女捧着一个装满新衣的木盆子,将其放到了一边。随后看向浴盆方向,与那无所适从的少年相望了半刻,掩嘴噗嗤一笑,羞着脸背过了身,说道:“凤哥哥,快些穿上衣服,嫣儿有些话要告诉你。”
白凤闻后,得知内心的疑惑终于要得到解决,一消方才的窘态,即刻出了浴盆,拭身更衣。穿衣毕后,伸手抚向对方的肩头,示意其可以开始说明缘由了。
“凤哥哥,请忘记嫣儿之前的任性之言吧!”慕容嫣道:“如凤哥哥所料,嫣儿确实在梦里见到了些事情,那是关于我们二人的……”说罢,少女忽然颔首,眉眼低垂,又一次背过身,啜泣着:“不管以后发生何事,请凤哥哥定要遵从自己的愿望。无论何时……嫣儿都会伴在你左右……”
白凤见恋人这般悲伤,不禁将其轻轻抱在怀里,并对其耳语着:“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而后,慕容嫣再次将那串铜铃交到白凤手中,这就是二人承诺的见证。
少顷,二人相伴走去位于琉璃阁三楼的厢房内与友人会合。那房子门外站着两个小婢,内部轩敞。大圆桌摆在中央,正对的窗台两旁栽着篁竹。地上拿棕色毛毯点缀,八席座椅置于其上。慕容嫣、白凤先后踏进房内,见不单止赵括、阿鹃、赵小妹三人。干玺、媚娘也已经入座了。于是略抱歉意地同众人打了声招呼,匆匆坐到剩余的两个并排的位置上。
见这饭席的二位主角终于到了,干玺往外挥了挥手,饭菜随之依次送上。鸡、鸭、鹅定是少不了的;那猪肘子油光锃亮,色泽鲜润,让人口水直流。最特别的自然是“水城”的特产——“海鲜”。由于白凤买了大批刚死去不久的鱼,媚娘为了物尽其用,令人把那些鱼全都烹成了佳肴美馔。黄焖鱼、醉白鱼、焖青鱼、清蒸鱼汤……。此外还有炒螃蟹、炒河虾等大大小小十几样菜式。
如此丰盛,让过了大半月“苦行”生活的五人目瞪口呆。赵小妹见状,更是二话不说,直接挥动筷箸吃了起来,边吃边抱怨着一路以来的不易。一旁的赵括,见她小姐礼仪不守,数她的不是。饭席的主人干玺对此一笑置之,其余人也随之动筷了。
与此同时,之前帮助捕获符文涛的守卫头领似乎有事禀报,在门前候着求见。干玺见状,呼了进来,让他说事。守卫头领如实禀道:“干公子,那贼人不肯吃饭,说是要见慕容姑娘。”
“那等下流人,不必多管!”干玺见慕容嫣面上略显愁容,似乎为这件琐事所困,颇觉不满,道:“你再分派人手看好他,别让他逃了便是!”
守卫头领作揖告退,众人继续饭席。
饭席期间,媚娘端来一坛陈年好酒助兴。平日不喝酒的几人都让他人灌了几杯,包括白凤、慕容嫣以及赵小妹。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赵小妹业已吃饱喝足,晃着晕晕的小脑袋趴着睡了;而白凤、慕容嫣二人不胜酒力,各自回房休憩。干玺见状,觉得现在就喝得头昏不是个办法,是以建议余下的美酒放到今晚“夜游琉璃河”时再品。时人皆认同他,饭席也行将结束了。
媚娘见众人高兴异常,心里生出了些诡计:认为可以趁众人一时疏忽,实现自己的计划。在收拾残桌时,将那美酒顺走,偷偷往里放了些东西。然后回到房内,当即挥毫疾笔。写毕,走到窗台打开窗户,吹响口哨,将她饲养在外头的信鸟招呼了过来,把信笺放了上去,又小心翼翼地将其送走。
是夜,天朗气清,看上去如同以往的良夜一般平常。琉璃河旁人丁依旧兴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的茶馆里谈天说地,有的在酒楼间举杯蹒跚,还有的人包了条带小楼的船,于河道间穿行玩赏。
一艘从琉璃河间穿梭,在两旁琉璃灯照耀下前行的船渐渐驶离了主干道,到了临海的江州码头处。这时才忽听得一缕箫音,将后头的喧嚣掩盖了。那船的小阁内,正坐着白凤一行人。
白衣少年抚箫轻颂,为适得这良辰美景,吹的是悠远和谐的曲子。及到兴起,旁人鼓掌衔着节奏,共同演奏这属于友谊和快乐的歌曲。曲毕,干玺当头称赞道:“白公子真是多才多艺,不仅文韬武略,还通乐律,真是难得的才人啊!”说罢,喝了一碗白日时的美酒。
白凤回道:“干公子过奖了,在下只是懂些皮毛罢了。”
船出了琉璃河,绕着江州城航行,一边是吵杂热闹的楼房和民居,一边是望不尽的大海和天空,让人感觉既觉身在人世,又觉心神已在那幽邃里游荡。一直游啊游啊……游到那月亮上,游到海的另一边。那些未知未尽之事,永远都有吸引人的魔力。
俄顷,干家公子似乎有些厌倦了,一直在那喝着焖酒。媚娘伴在他身边,见众人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了下去。而且大多数人都没有喝上那坛下了药的酒,唯恐心中计划失算。是以向众人提议做些有意思的事情,讲道:“这箫音之后便沉寂了许久,如此良宵,不做点事情难免有些浪费呀!不如,我们来行酒令吧?”
一旁的干玺微醺着脸,捏了一下媚娘的小脸,叹道:“好!正要解解乏!”
同为世家公子的赵括也答应了,那阿鹃、赵小妹更是不消说。只剩下慕容嫣与白凤还未表态,二人相觑了须臾。在众人的怂恿下,最后还是答应了。大家一起商量后,决定这酒令为以“月”为题作诗一句,采用轮番制,和诗者接应诗者所作之诗的最后一字为开头去提诗。
那干玺首当其冲,对道:“月明潇潇船上翁,到你了媚娘……”
媚娘和道:“翁抚箫竹念如烟。到你了,白公子……”
“我?”白凤迟疑道:“烟……烟……嫣……”少年不自觉地看向身旁的慕容嫣,道:“我,对不出来……”
众人笑不绝耳,媚娘倒酒敬到白凤跟前,后者将其一饮而尽,抚额叹息。干玺见媚娘故意出个“烟”字,不禁说道:“媚娘,你可真是把白公子害苦了啊!哈哈哈……”
随后,慕容嫣重新起诗,道:“朗朗空对月……”
如此过了许久,迫到宵禁之时,船业已返回码头方向。此时船上大多数人已被酒醉所困,除了媚娘以外,皆是神志模糊,不知南北西东。而看过码头上,两个身着一身夜行衣的贼人早已等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