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时过境迁,在凤来楼消遣了半天后,那对侠侣见司马荼未有何异状,心里顿安上了几分。于是,便应邀来到雄伟壮观的鄂府门前。
临着渐落的夕阳,两堵长若街市、高若悬竹的石墙围出了一幢奢豪的别苑,照出了一个极长、极斜的影子,把临近之人都遮盖在其中。
两位衣装抖擞的小厮,便护在“鄂府”二字的匾额之下,正在替应邀而至的宾客搜身查检。他们皆是满面严肃,生怕误让半个歹人溜进去。这足以表示鄂霏英所言并无半点夸大,此地今夜将聚集好些个“大人物”。
白凤携着自己的“小厮”,上前接受察检。在他刚欲掏出请柬之时,门前的那二位原先僵着面孔的小厮见了那少年的模样,忽地变成一副恭顺的嘴脸。皆对白凤卑躬屈膝,开口欢迎道:“白少侠,您可终于来了!”
“怎么?你们认得我?”白凤不解道。
“我们就算认不得您,也要认得您身上这把剑啊!”其中一位小厮抬手往那呈暗紫色的龙鸣剑鞘指了指,说道:“这几天除了战事告急以外,就唯有这传说中的宝剑‘龙鸣’现世,是能让我等武人魂牵梦萦的事情了!”
白凤睹了睹腰间的佩剑,问道:“那……在下可以进去了吗?”话音刚落,门后便倏然窜出一位窈窕女子,看那行头和身段,确认是五小姐鄂霏英无误。
五小姐见门前的小厮在那拦着门口,便粗声呵斥道:“你们俩怎的一回事?在那拦着爹爹轻口下邀的贵客?还想不想在这做事了?”
“不敢!小的不敢啊!”两位小厮异口同声。那位同白凤多说了几句的小厮随即辩解道:“五小姐,这不是龙鸣剑的大名如雷贯耳,谁人不想多瞧上几眼呐……”那小厮见五小姐怒容渐显,声音也随之慢慢变小,模样十分有趣。
“你再说?信不信本小姐把你的眼睛都给挖下来?”鄂霏英说罢,便挥手将白凤邀进别苑里头。经过那两位小厮身边时,还不忘各赐予他们一巴掌,以解心头怨气。
鄂府内亭台众多,屋舍俨然规整。处处都有人走动畅谈的声音,处处都能闻见纷扰杂乱的人烟气息。
绕过大门前轩敞的会客厅,鄂霏英将来客带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大厅前。只见厅内食具餐桌业已摆好,分列两行放置于大门前的两旁。在门前到厅中最里处,空出了一片宽阔的地方。而那最里处,更是垂金帘、挂琉璃灯,像是供奉着尊贵之人所坐之席一般。
“你们二人,想必是从未参加过如此正式的宴席吧?”鄂霏英颇为自满地说着。旋即便招手唤来一位女婢,示意慕容嫣跟随她到另一个大厅里去:“因这宴席的规矩,男女须得分开就座。所以,你们可不能像从前那般如胶似漆的了。慕容妹妹便先到那边自己待一会儿,奴家跟白少侠交代完些事情便赶去陪你,如何?”
慕容嫣颔首应允,正准备随女婢离开时,却让白凤一声喝止住:“等等!”那少年面向鄂霏英,质问道:“五小姐,敢问到底会有何人前来赴宴?”
“这件事……我也不太晓得。”鄂霏英说罢,身后便走来几位无论男女,皆是衣装华丽美观,脂粉满面,身段优美的人。他们手中持着各类乐器,再往后些的,更是由家丁小厮抬着一台极为笨重的编钟。
原先在厅前说着话的几位,只好暂且避让到一边,目送着那些乐师走到大厅的某个角落就坐,调试乐器的声音开始接连不断的响起。
白凤见状,禁不住讪笑道:“哼!依在下所观,这像是皇亲国戚的食宴。明明适才战败而归,却仍有心情挥霍钱财,置办宴会。真是声色犬马……”
“我爹爹说是有大人物要莅临。若是白少侠有意愿成就一番大事,今夜便是一次良机!”鄂霏英回道:“等一下,我爹和她手下的那些个豪杰侠客们,便会在大厅的右侧就坐。而白少侠你的位置,便是在这……”
“那左侧又是坐的何人?”白凤细致入微的盘问,让平日里嚣张跋扈的鄂霏英,也显出了些愁容。
“该是那些昨日入城的将军们吧……慕容安将军和高昂将军已经来了,若白少侠有意,奴家大可替阁下引荐一番……”鄂霏英忸怩着双手,桀然一笑:“若白少侠,不相信奴家,那……”
“在下自是相信五小姐的,只是引荐就不必了。”白凤见对方如此窘态,便善意地露出了自己孩童般天真的笑容,回道:“那,嫣儿便拜托给五小姐照顾了。”
话毕,白凤便与慕容嫣和鄂霏英暂且分离,自行跪坐到座席之上,等待其他宾客就座,以及宴会的开始。
“若这宴席只是单纯为了恭迎圣上归来,便无需多虑。”白凤听着乐师所演奏的宫廷礼乐,同时思索着:“若是另有所图……”
少顷,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忽地传进了这少年的脑子里:“白少侠,别来无恙啊。”
“司马荼!?”白凤内心惊道,旋即便抬眉望了望对方。怔了半刻后,适才起身拱手致意,说道:“无垢道长……怎的也在这里?”
“贫道也是应邀前来。看来白少侠经昨夜之事,已经是年少成名了?”司马荼如是说道:“能得那鄂先生的看重,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能做到的。”
“道长过奖了……”
“那……贫道便先行告退了。白少侠,请好好‘享用’今夜的宴会吧。”司马荼说罢,他便拂袖而去,坐到了对面的席位里头,那最为靠近“尊贵之席”的位置上。
那少年最意想不到的,便是司马荼亦会出现在此。原本在心中业已放下的大石头,瞬间又紧绷回来。他现在能做的,便只有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老道,静观其变。因为此时若自己先做出甚奇怪举动来,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会更加惹人怀疑。
一位位宾客从他眼前走过,他都视而不见,内心对那条“毒蛇”万般不敢懈怠。就算是昨日于凤来楼萍水相逢的那些个豪杰英雄前来打招呼,也只是稍微应付了事。而后他便佯装举杯喝酒,实则是观察司马荼之动态。
这样的境况,直至那位身份显贵的人物来到,才发生了些许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