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经过一个纷乱的早晨,聂云众人终捉得元凶,返回石府。会客厅前,仍是那株挂满符箓之树,只是这次同行的人多了几位。
石仁杰双捆着手于身前,跪在厅中央的地上,身边的聂云傍着他。身后则分别是赵括、阿鹃、白凤、慕容嫣、赵小妹,以及虎眼和苏青。他们正等待着石宏图的来到,以举行对石仁杰的公审。
额上包裹着白纱布的赵括,万分不解地向身旁的阿鹃问道:“那两个人,不就是将我打伤,把你掳走的贼人吗?怎么他们不与石仁杰一样,捆上双脚?”
“额……”阿鹃挠着脸颊,迟疑道:“我也不清楚各种缘由,但他们俩后来确实是将石仁杰逮住了……”
前面的聂云回头插嘴道:“赵兄,事情还是待会儿义父来了后,再一起详叙吧!”
少顷,石宏图边用衣袖擦拭着嘴角,边在荀夫人的搀扶下走到厅中间的座位上。那张椅子是红槐木所制,同旁边的那张桌,以及桌旁的空椅,乍看上去并没有何特别之处。只是在知晓前因后果后,由果溯因:荀夫人在待客时一直只能站在石宏图身边,而不是坐在一旁,只怕是她地位低下的表现之一。那个空座位,想必是另一位石家的主人——石宏图的发妻“雪儿”之座。在石宏图的内心深处,荀喻雪一直都只是一个替代品,或许甚至仅是缓解他相思与疲累的一味“良药”。总而言之,这其中不大可能存在纯真少女期望的炙热爱情,有的只是冷冰冰的触碰。
“义父,今天服过药了吗?”聂云担忧地看向体态羸弱石宏图,问道。
“方才雪儿已经让我服过了,那位太平道人所开的良方,可真管用。”石宏图拭去嘴边的药渍,说:“这两位是……”
“噢!这位是驰名江湖的‘大盗’苏青,那位是来自‘龙虎山庄’的虎眼。”
苏青拱手敬道:“在下苏青,见过石先生。”
“在下虎眼。”虎眼不屑地看向跪在地上的石仁杰,冷笑道:“以仁义豪情名满天下的石宏图,居然生下这么个背门欺祖、罔顾礼法的儿子。”
石仁杰咬着牙关,愤怒驳道:“你们这两个叛徒,那姓聂的到底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好处倒是没多少,在下只是稍稍斟酌了下。”苏青回道:“若是我们站在石公子这边,不仅要与道义礼法相悖,还要对付石家的一众好手。而站在聂少主那边,只需对付石公子你一人。如此划算的事情,我苏青很难拒绝啊……”
“义弟,你态度好些,义父会念及旧情,一切从轻发落的!”聂云抚着石仁杰的肩膀,说道。
只见石仁杰猛一扭身,把这份关怀甩得一干二净,回道:“聂云!从小到大你都压我一头,现在爹连少主之位都给你了。明明我才是石家的亲生血脉!”
“孽障,住口!”座上的石宏图怒吼道:“难道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悔改之意吗?船上的几十条人命,还有你二叔的性命……咳咳……咳。”话到一半,几声咳嗽中止了怒喝。接着石宏图捂嘴咳了几下,发现竟然咳出了鲜血!
聂云见状,忙上前照看。但石宏图非但没有缓解的迹象,身体反而因痉挛颤抖了起来。
“荀夫人,你给义父服的到底是何物!”聂云急切地怒视着一旁的荀夫人,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荀夫人因恐惧聂云之神情,慌张颔首,往后退了半步。
此时堂下的白凤、慕容嫣二人面觑了半刻,他们不禁想起那夜在寻香阁内石仁杰与荀夫人的对话。
“老头子的药还剩几服?”
“差不大多了……你的承诺,会遵守吗……”
然后,二人同时瞧向前头的石仁杰。看见自己的父亲痛苦万分、濒临死亡,却无一丝关心、担忧之意。倒是嘴角多了一抹微笑,好像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之事。
“咳……咳……唔呜!”须臾,一大口鲜血从石宏图嘴中喷涌而出,使他的衣襟,以及面前的砖地皆被那暗沉的血浸染。
“义父!”聂云大惊,上前搀起业已瘫软在椅上的老翁。
“云儿……这石家……交给你……仁杰……交给你……额!”这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后,石宏图便咽气了。
“血……那些是血吗?”堂下的赵小妹抚着额,脚步虚浮,晃悠悠地讲道。一旁的赵括见她快要晕倒在地,忙帮扶着。
赵括喃喃道:“啧,差点忘记这傻丫头生来不能见血,一见就发昏。”
忽然,座旁的聂云提刀上手,径直向石仁杰走去。众人望去,可见其因极度悲愤而扭曲的面容上,闪烁着零星的泪光。
“你……你不能杀我!”原本跪在地上的石仁杰,见如鬼神索命般的对方,吓得连连向后蜷缩。那身穿金丝华服的贵公子,已经不存形象。他紧接着,道:“我是石家唯一的后人,你可别忘了没有石家,你聂云什么都不是!”
聂云没有回应,只单手抓着他的衣襟,提刀作势挥去。然而提刀的右手却被身后的荀夫人双手缠住了。
“求求你,放过我们吧!”荀夫人跪倒在地,眼泪哗哗直流。也不知是因为看见石宏图死于非命而恐惧流泪,还是忧心自己的情人被杀而担忧流泪。
空气像是凝结了似的,几个外人因不便插手他人的家事而沉默不语,聂云与荀夫人之间僵持了片刻。周遭能听见的声音,只有石仁杰和荀夫人的啜泣声,除此之外,如死一般沉寂。俄顷,聂云发力将荀夫人摆脱,挪到了身前。因过于突如其来,荀夫人失去了平衡,顺势倒向石仁杰那处。
“喻雪!快帮我松绑!”石仁杰涕泪纵流,见自己现如今唯一的同党还这样支持他,未免心生感动。
荀喻雪见聂云不为所动,忙解开石仁杰身上的束缚,随后磕头向聂云,道:“谢聂少主不杀之恩!”
“荀夫……不……”聂云面色铁青,言语却处处透出柔情,道:“喻雪姑娘,你还有大好青春,石家这样对你,确是不公……你们永远都不要再回到万灯镇了,远走他方吧!”说罢,聂云转而面向石宏图遗体之方向,并差人准备棺木,然后沉默了良久。
荀喻雪闻后,喜上眉梢,扶起石仁杰,作势离去。但石仁杰却挣开了她的帮扶,向聂云说:“聂云,别妄想我会感谢你!这石家的基业早晚会回到石家的人手中,你只是暂时代管罢了!”身旁的荀喻雪唯恐激怒聂云,忙制止石仁杰继续妄言。二人结伴踏出了石府大门,从此杳无音信。
在那二人离去之后,众人看着石宏图之尸首被抬走,大厅久久无人言语。直至赵括怀中那因晕血症而昏倒的赵小妹恢复了意识,沉默才被终止。
“哥哥,那个大坏蛋呢?”赵小妹迷迷糊糊地问道。
赵括一脸无奈地看向聂云,没有回答。随后走了过去,拍着聂云的肩膀,说道:“聂兄,你还好吧?”
“为什么?”聂云悲戚道:“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为何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苏青这时上前,不合时宜地讲道:“那个,聂少主,什么时候把账给结一下?”
聂云闻后,伸手搜了搜腰间,掏出一个用黄金雕琢而成的圆形令牌,扔向苏青。后者接住,不解道:“这……这同说好的不一样呐!”
“你们为石仁杰做事,害了不少人。沉船事故和石二当家横死之事,没有二位高人相助,怕是难成其事。”聂云面对苏青,威严竦峙,说:“那一半的家产,就用这块令牌和那数十条人命相抵吧!至于通缉令之事,我会助苏兄办好的。”
虎眼夺去苏青手上的令牌,喝道:“这样的小东西,能值几个钱?竟敢愚弄我们!”
“虎眼兄,拿着这块令牌,就是我石家的人,江湖上的同行都会给几分薄面。届时你们往各处商会拿多少钱,都会算到我石家的头上。这样的安排,总比让二位抬着几十箱金银珠宝在那盗贼横行的路上行走合适多了吧?”
苏青定睛观察那小宝贝,恍然道:“噢!原来如此!那真是谢过聂少主……不,该叫聂家主了。”
聂云默然。
“那我们二人先行告退了。”苏青拱手作揖道,旋即同虎眼一起离开了石府。
这时的会客厅,就只剩下赵括一行人在陪伴着聂云。怎么说,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只是这结果,让人难以接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想的。但若是不阻止石仁杰的阴谋,石家的话事权就会落入到他的手中,而受到影响的,可就是万灯镇所有的平民百姓了。人们总想着能有完美的方法解决任何事,但是了最后,你还是要面对那个不完美的结果。
白凤见事情完结,上前对聂云说道:“聂兄,你比我年长几岁,处理事情也稳重非常,让人心服口服,相信你会把石家经营得更好的!”
“这次事情能够解决,离不开白兄,以及其他各位的鼎力相助。在下知道金银财宝入不了几位的法眼,是以准备了一件特别的东西,以表在下的感激之情。”聂云挥了挥手,示意几位贵客跟上。
几人离开了那里,移步到了另一处,恰好再次经过了石府内的荷花池。见这点点荷花,却不闻美妙的琴音,总感觉缺了点什么。这让赵括几人不禁想起初次与荀喻雪相遇的情景,真是世事无常啊!
俄顷,众人到了一座名为“珍宝阁”的建筑跟前。聂云命人打开门锁,拿出了一把外形精致特别的长剑。
“此剑名唤‘龙鸣’,乃是天下第一铸剑师,有在世‘干将’之称的元封子所铸。”聂云手持宝剑,如是说道:“这把剑,就当是我送给白兄的谢礼,刚好代替你了被毁的旧剑。”
此剑剑鞘上绘有精致的纹理,远远望去,恰似龙纹。但在近处观察,却另有玄机:“白蛇仙人?!!”白凤惊道。随后他拔剑出鞘,剑身发出了晃人的银光,看上去这把剑应该是第一次出鞘。
“相传此剑原本是元封子特地为一个人所铸,然而铸成以后,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人,或许‘白蛇仙人’就是那个高人的名号吧?”聂云说道。
白凤收剑入鞘,拱手感激道:“多谢聂兄所馈赠的宝剑!”
“明天就是万灯节最后一日,几位不打算多留吗?”
赵括和道:“聂兄的好意,我们当然不会拒绝。”
“是啊!是啊!我都没见识过祭祀典礼的样子呢!”小妹也在旁说道。
慕容嫣看着白凤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甚是担忧,回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他的记忆里见到过“白蛇仙”的痕迹,于是好奇地问道:“凤哥哥,你怎么了?”
“我?”白凤回避道:“额……明天参加完祭典,我们就离开吧!”
阿鹃一旁兴高采烈地说道:“好诶,终于可以好好玩一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