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话说白凤将娄菁华顺利护送回商行进行休整,但二人的脸上皆寻不到心头要事被解决之后才会有的爽快逸致。特别是娄家女儿,平日里她出门回来,定要先沐浴更衣,然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半卧在那张舒适的呢绒毛毯上面,或者读书、或者做女红。
累了乏了,便扶着丫鬟走出去四处看看,日子总算是轻松惬意的。
可是现在,娄菁华既没有时间去做其他事情,更不想呆坐在自己房间里虚度光阴。她脑子里乱得很,已经到了胡思乱想的地步。即使她没有想要刻意去思考,也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猜测涌上心头。
她左思右想,愈发觉得事出有因,于是决定到白凤的檐下登门造访,打算与这位值得信赖的少年剑客共同思量出对策。
在入夜之前,白凤的屋门向来都是对外敞开的,无论旁人对他再怎样有非议,也不能否认他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从来不躲躲藏藏。也即是说,任何经过他屋门的人都能清楚看见他目前正在做何事。
当娄菁华移步至另一处,看见白凤也像自己一样正在屋子里边来回踱步,苦思冥想。她本能地相信,那是别人在操心自己的事情,因为若是能够看见一个外人如此关心自己的家事,她的思绪无论如何焦躁,也能为此顿时心安几分。
果然,她的愿望没有落空。
白凤自打回到商行后,便一直对姚家父女的古怪行径抱有疑虑,并为此茶饭不思,在脑海里罗列出各种可能。
摆在桌前的饭菜早已凉透,筷子也不见丝毫被人移动过的痕迹。慕容嫣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安静候着,看着对方坐立难安的模样,她像个多嘴的长舌妇一样在旁边调侃道:“怎么你又对别人家的事情如此上心,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凤哥哥,你别忘记自己的伤才刚刚好起来!”
然后那位少年剑客登时便会觉得这种说法非常荒唐,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正要出口辩驳。慕容嫣就会趁机摆出一副非常无辜的表情,戚戚地看着他,让白凤无法硬下心去赢下这场辩论。
“嫣儿,你不知道,此事事关御夷镇的黎民百姓,自然是与我们有关系的。”
“我只知道你的死活也和我有关系,可你非但不把自己的性命这当作一回事,连我的心情你也不在乎!”
慕容嫣怒瞥了对方一眼,随后移目到那桌凉了的饭菜上偷偷擤鼻抹泪,像是要提前为那少年剑客哭丧一样。
“这……”就像曾经有过的数次争吵一样,白凤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落败的一方,因为慕容嫣争论的缘由从来都是出于对这位少年剑客的关爱与呵护。可以这样说,这场辩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我没有不在乎你。”白凤说罢,随即回到座上,捧起饭碗大口大口地吃着。
慕容嫣睹见自己的诡计得逞,居然马上喜笑颜开,仿佛适才的悲伤都被对方大口吃进了肚子里。白凤此时也只能一边狼吞虎咽着,一边无助地感叹道。
“唉,我怎么每次都上当,嫣儿你可真是古灵精怪,怪不得曾经可以借女扮男装,顺利骗过那个老谋深算的司马荼。”
慕容嫣用异常惬意的语气说道:“我的眼泪可不是装出来的。凤哥哥不知道,你每一次出去,我心里都做好了你会随时殒命的打算。虽然说这是杞人忧天,但是谁又说得准呢?所以你每一次能够活着回来,于我而言,都是上天所赐予的,最好的礼物。”
白凤觉得这份情谊受之有愧,无言以对,便只能认真吃完这顿饭,了表最诚挚的谢意。不过在他刚刚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娄菁华“哐哐”地叩响木门。
每到心境将要被眼前的伊人所平复时,总会有“不速之客”找上门来。白凤尽管对这种情况一点也不排斥,但要是频频让慕容嫣遇上劳心劳神的事情,他总会感到愧疚。
“慕容姑娘、白少侠,你们方才在争论何事啊?”娄菁华压着嗓子,非常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凤斜倪着往门外瞧了一眼,同样小声央求道:“是娄小姐,我……该去吗?”
“你去吧。”慕容嫣回道:“记得小心行事。”
说罢,慕容嫣便先行离座,过去向娄菁华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出门房,顺便虚掩上屋门,独自退下了。
“白少侠,慕容姑娘是在跟你怄气呢?还是因为我整天跟你待在一起?”娄菁华旁敲侧击地说:“如果你不想帮我,我不会强迫你,大不了让我自己一人,明日再去赵家走一趟。”
“万万不可!”白凤道:“娄小姐,依在下的拙见,姚将军身为御夷镇的统领,居然对匪寇采取放任不管的态度,其中必然有什么故事。为了不让娄小姐去剿匪,甚至还不惜派姚采薇亲自作说客。”
“那白少侠有何计策?”
“如今唯恐娄小姐先遭遇不测,若是有奸人暗中陷害,我们便再无坚持剿匪的理由。所以,娄小姐还是待在商行内,让韩老大等人日夜贴身保护为妙。至于跑腿之事,我会代为办妥。”
娄菁华恍然道:“原来白少侠也察觉出有不对劲的地方,方才我还在疑惑为何那姚采薇要与我攀上关系呢,你便已经替我想好了后路。那,白少侠打算如何去面见我们的赵大公子?”
“此事我自有办法……”
话音未落,门窗外边忽然传来非比寻常的动静。起初,白凤还以为是那日的孩童又跑到这里玩耍来了,不过事实并非如此。
“白少侠,明天你要去见赵括?”只见那位沉寂已久的杜鹃姑娘正攀着窗台,作势要爬进屋子里面。她的动作很愚钝,丑态百出,足以说明她的心情有多急躁。
“求求你了,把奴家也一起带去吧!”阿鹃说道:“奴家都好几天没见过他了,都不晓得他现在是瘦了还是胖了、白头发多了还是少了、心里有没有想过我……”
“阿鹃姑娘?”白凤哭笑不得地上前帮扶着,“你不知道,赵兄如今正被罚面壁思过,谁都不能见他。”
“奴家不依!你要是不带我一起去,奴家这便去告诉赵括,说你这家伙趁他不在的时候,欺负我来着……”
阿鹃坐在窗台前死活不离开,面对白凤的帮扶她也一概不接受,只顾着将大腿抬起来,放到窗户之间剩余的空隙里,彻底将自己的身躯卡在中间。如果有人在这时轻轻推她一把,她就会重重的从窗台上掉下去。
她总是习惯性的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其他人,这在很多人的眼中未免过于俗气和幼稚。阿鹃时常在不经意间卖弄着自己身上的独特风韵,那是一种兼具野性和纯洁的妩媚,尽管如此,却也很难让人忽略掉她内里丝毫称不上成熟的心智。
不过这一番顽童般的闹剧,却给了白凤一个极好的启发。最后,那位少年剑客还是破天荒地应承下阿鹃的请求。
他看上去成竹在胸,只待机会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