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寂寂,片刻之后蒋文彬老眸大开:“周姑娘不是舟水山庄庄主之女吗?从前她与若佟同来之时我见过她数面……”那么漂亮大方的姑娘怎么是两个魔头的女儿?何况那两个盖世无双的恶人何时盖世成双了?
“这也是钱某一直想找杨臻兄弟聊聊的事,说句夸张的,如今这武林中有最多话想与他说的大概就是我了。”
“若佟就是这样的性子,”蒋文彬笑答,“随性洒脱,不大喜欢被亲近。”
钱津达窝嘴,想推心置腹地感慨几句却不得回应,更难谈借蒋文彬的面子搭桥成全他一番了。
蒋文彬不是没听出来钱津达的意思。钱津达一直都想好好跟杨臻说说之前围剿神女峰的事,如今又多了这一桩事,怕是更感同锅煎油熬,说他有最多话想和杨臻说虽然有些夸张,但也情有他的可原。虽说有客随主便一说,可蒋文彬也不是个为了主便而会给客添麻烦的人。承贤山庄延续这么多年,从来也是以提供场所为主要宗旨,涉事太深反而会给自家添堵。他说:“如果真是值得一说的事,若佟肯定会与你我解释的。”
钱津达出了厅堂,一直候在外面的一个唇形勾人的女人款款而来随他前行。
“当家的,巫奚教这一趟就只来了三个人,并无隐藏之身。”女人说。
“时候尚早,他们来不全也是寻常。”钱津达说。
“您倒是不着急……”女人轻笑。
“不着急,”钱津达一想到此就气不打一处来,“我着急的事多了,可急又能急来什么,来中都这么些时日,至今都在蒋文彬那里赚不来一个面子……难道真是我那一步走得太急了?”
“杨臻一向难以捉摸,又狂傲不给人面子,您若是逮不住见他的机会,何不多去见见那些他非见不可的人呢?”女人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又温声细语。
钱津达驻步看她,女人朝他眨眼说:“听说今早他还和蒯帮主在竹林里掘笋呢。”
听得这话,再想想方才席间蒯粟的所言所行,钱津达笑了一声说:“蒯粟也是个不好糊弄的人,老奸巨猾,丐帮换上了他是妙手一招,可咱们以后再想和丐帮合计点什么就难了。”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好处,起码蒯帮主不会轻易被人左右,我们能维持他的中立态度就好。”女人说。
钱津达点头,确实如此。从前的裴小棠有优柔寡断的时候,胡威长性子急好煽动,哪怕是换上宗家仁那个耳根子软的家伙呢。蒯粟上来绝对是他始料未及的,不好亲近的人只能尽量保持距离,距离稳住了也算是一种聊胜于无的亲近。
“如今巫奚教的人来了,杨臻必然会去找那个宿离,您何不去守株待兔呢?”女人说。
钱津达有些陶醉地看着她说:“陪我同去吧。”
蒯粟把人领到住处之时,院里正对面坐着两个撸着袖子的人剥笋。
“你怎么……”宿离看着杨臻直接笑出了声。
“来啦?来这儿别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杨臻又朝嵬名岘问了句,“是吧?”
嵬名岘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抬了抬头朝宿离亮了个脸,也算是很给面子的打招呼了。
旁边的蒯粟一阵畅笑说:“既然杨兄弟和剑魁在这儿,那也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告辞。”
宿离送走蒯粟之后打发薛执戟和肖代篆去安置行李,自己则到石桌旁与他们坐到了一起。“教主在信里说你提前来了,如何?”他也下手干活。
“你见到钱津达了吧?”杨臻问。
宿离点头。
“他做得很尽力,有他的提前铺垫,你们名正言顺地来参加试武大会已经不成问题了。”杨臻说,“至于其他的,眼下这里能用得上人不多,除了让蒯粟去查崆峒之外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宿离思忖了片刻,“你是想借此次大会解决三年前大会的事?”
“不只三年前,等峨眉来了也该算算账了。”杨臻把剥净泥土的笋放到一旁说,“要是隗冶也来的话就一起解决吧。”
“谁?”宿离皱眉。他从未听杨臻提起过这个人。
杨臻抬眉,旁边的嵬名岘说:“他都记起来了。”
宿离的欣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表达,但也是尚未能表达完全他又想到了更重要的事。他问:“你是怎么想起来的?见到隗冶了?”
“何止是见到了。”杨臻磨牙,“那家伙十几年前的虫子到现在还管用。”
宿离无法理解,即便是在杨臻尽可能通俗地解释过之后。这种事真的无法理解,就像殉蛊本身一样无法理解。
“都怪我,当初没能保护好你……”宿离攥拳。
“哈?”杨臻莫名其妙地有些烦躁,“你糊涂啊?屁大点的孩子能干什么?你没死我就烧高香了。”也就是他吃了还好,现在想一想,要是换成另外他们四个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大概都活不下来。
宿离忧郁的样子像是连做饭的心情都没有了,杨臻更不耐烦,催他道:“你行不行啊?我还没吃饭呢,锅灶都给你拾掇好了,赶紧的啊!”
宿离进厨房的时候还在自怨自艾地叹气。
杨臻觉得他那副不听劝的样子晦气,甩脸进了屋。
门后的薛执戟和肖代篆仓惶躲到了一旁,这俩人自打进了屋就在扒门缝偷窥,眼看似是有些心情不好的杨臻过来之后就更害怕了。
“得了,去你们自己屋吧。”杨臻摆手让他们走。
两人乖乖出了屋之后,肖代篆突然抬了头:“不对啊,咱们为什么要听他使唤?”
薛执戟鼻息一声,为什么还需要解释吗?他往其他屋里去道:“你有这意见刚才在屋里怎么不说?”
肖代篆瘪了嘴,敢说的话舌头早就说抽筋了。
屋里的杨臻往椅子上挎腿一坐,看上去就很不好惹。
“不至于一见面就生气吧?”嵬名岘坐到旁边说。
杨臻纳罕地瞟了他一眼:“你还会劝架?”
“我向着你。”嵬名岘立马表明立场。
杨臻噗笑出来,半天不歇。
嵬名岘有些不明所以,不过笑总比生气好。
“他那丢人现眼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说了多少遍就是不改,跟吃错药了似的。”杨臻往后一仰说,“一个人前后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
“他会觉得愧疚也是因为心里有你,把你看得太重的缘故。”嵬名岘的样子是真的在认真分析。
“哼……”杨臻把腿一盘闭目等饭,“心里有我的人多了去了,偏他这么没出息。”
外头似有访客登门,薛执戟先跟来人说了几句话。
嵬名岘动了动耳朵说:“是钱津达。”
“嗯。”杨臻还在冥神,他并不意外。
嵬名岘看他的样子,问:“要见他吗?”
院里薛执戟去找了宿离,不过宿离忙着做饭并不肯即刻出来迎客,搞得薛执戟甚是尴尬。因为先前围剿的事,他是巫奚教中大多数对钱津达有意见的人群其中之一,可碍于待客之道和日后大计只能硬着头皮寒暄,实在难捱。
屋门一开,院里的三个人先看见了立于门内的嵬名岘。而后嵬名岘往旁边一让,钱津达就终于看到了他一直想见的人。
杨臻走出来说:“钱庄主别来无恙。”
钱津达身边的女人一眼呆住。
“杨兄弟也来找宿先生呀!”钱津达笑得畅快,可算是被他逮到了。
杨臻一笑,心照不宣之下谁也不戳穿谁,抬手一引道:“钱庄主请。”
三人围着石桌坐下来,薛执戟总算能解脱走人了。
“不谖?”钱津达扭头看着呆在原地不动弹的女人说,“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