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臻纳了闷,这是在生气?可他才刚回来,能惹得闻南曜生哪门子气?奇了怪了,不过他也不会惯着人,闻南曜不搭理他,他也懒得贴冷屁股,只顾着继续跟小外甥女逗趣。
片刻之后,柴心柔也看出了他俩不对付的样子,悄悄碰了碰闻南曜的臂肘问他怎么回事。而闻南曜却像是点着了似的,把拨浪鼓往旁边一撇扭头就走。一家人还没来得及问句什么,他一捞手又把杨臻给拽走了。
“他们兄弟俩这是要干嘛?”太师夫人眼看着她大侄子被拽了个趔趄还紧张了一下。
柴心柔摇头道:“大概是许久未见,有些话要说吧。”
“什么话不能当着咱们说?”太师夫人狐疑着捡回了拨浪鼓。
杨臻稀里糊涂地被塞进了颜玉斋,一路窜得厉害,心口有些不好受,要是闻南曜给不了他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他也得生点气。
兄弟俩一坐一站,在无声中面面相觑了许久,愠火累积,谁也不肯退让。不知僵持了多久,闻南曜率先有了却步,皱眉问:“你怎么了?”
杨臻脸色差得太明显。
“你怎么了?”杨臻反问他,“平白无故地朝我这样干嘛?”
“你还问我?”闻南曜的火气又窜了上来,“你在外面都干了什么?你差点就死了!出了那么大的事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来个信儿?”
“谁说我没信儿?”想冤枉他,没门。
“你那叫有信儿?家书都懒得自己动手写?你是翅膀硬了不把家里人当回事了是吧?”闻南曜越说越气。
杨臻呛他:“合着你就只是馋我的手书呗?这么诚恳我把通鉴给你抄一遍啊?”
“别跟我扯这些玩笑话,明明是你无礼无节在先!”闻南曜朝他吆喝。
杨臻觉得这家伙在无理取闹,堂堂一个侍郎说起话来却像是个恶叉白赖的怨妇。“别吼了。”他摆手想让这个家伙冷静一点。
“你还敢命令我?”闻南曜正在气头上,当然听不进去他的话,攒了许久很多不好听的话刚准备尽数宣泄出来,却看到他缓缓趴到了书案上。闻南曜慌乱复返,到此时才想起来方才就对他脸色不好有过的担忧。“臻臻?”他连着唤了几声都没能把杨臻叫起来,慌里慌张地便要跑出去找大夫,而后便被杨臻拉住听他说:“别折腾了,让我安静一会儿就行。”
闻南曜被他拉着坐下来,紧张地轻声问:“你到底怎么了?”
“心痹。”杨臻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是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
闻南曜离谱他这副跟他分享秘闻的得意样子。“怎么搞的?”他问,“怎么会得上这个毛病?”
“朝廷要给江湖换血的事,你知道么?”杨臻问。
闻南曜噤声片刻后说:“你说这干什么?”
“这是大事,我这毛病跟它有关。”
闻南曜有许多揪心,“此事怪我,没早一点告诉你。朝廷早就想整顿江湖了,要不你先回家待一段时间,省的再波及你。”
“一早是多早?接下来又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杨臻问,“哥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事穆淳已经害死了很多人,施行远、裴小棠他们明明是很好很了不起的人,你知不知道多少年才能有一个施行远那样的人?”
闻南曜抬手安抚他说:“这是上面的意思,何况世子身份贵重,你不能这么说他。”
“哼哼,都为尊者讳,穆淳也跟我这么说,可错了就是错了,不是么?”杨臻嗤笑。
比穆淳还尊贵的人他都敢说,闻南曜听不得他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疯了?这样的话不能说,出了这个门绝对不能再说了知不知道?”
杨臻从善如流,怪笑了一声说:“我知道,干系重大,我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闻南曜将信将疑,他所了解的杨臻聪明但却绝对不会这么乖,他怕就怕杨臻只是表面上的识时务。“你还是回来吧,等外头风声过了再出去。”他说。
“能有什么风声,穆淳已经换了思路不再祸害各个门派了,不过是要推一个傀儡盟主而已,还能有什么危险?”杨臻忽闪着桃花眼问。
闻南曜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心软,叹气道:“你倒是打听得清楚。”
“穆淳自己说的,他把我当自己人,看上去也没打算瞒我。”杨臻说。
“圣上对世子的交代是平稳江湖风浪,你身处江湖也知道,江河湖海哪里没有风浪,他原本的打算是除掉江湖中所谓黄金时代留下来的人,让年轻一代无所依仗,逐渐堕落,眼下看来是行不通了。”闻南曜看到了杨臻眼角那点抖动,知道他极其不愿意听这样的话,换了个说法道:“从前抚江侯府大盛之时,朝廷干预江湖之事也算是名正言顺,可萧岩流做得太过被江湖反噬,如今再有行动也只能悄悄地办。有句话我可以跟你透个底,朝廷永远不会任由江湖膨胀,他们躲不掉的。”
杨臻连连点头,心中却觉得滑稽,真是这样的话,黄金时代又从何而来?恃强凌弱易,以弱胜强难,哪怕是那些万人之上的人逃不掉如此。
“盟主的事我所知不多,之前世子也是突然之间就停了所有的动作,我探不出实情,或许是他明白了江湖规则也未可知。不过既然能和平处置也好,你若不肯回来只从旁看着就好,朝廷不可能允许再出现一个萧岩流,无非是选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若这个傀儡能听从安排,在中间好好调和,对双方都是一个不错的结果。”闻南曜与他慢条斯理细致入微地分析道。
“如果需要的话,”杨臻一副言听计从还要跟他好好合计地样子,“我得帮着盟主听话一点,不然难免朝廷会把他变成第二个萧岩流对不对?”
闻南曜有些难堪:“不必把话说得这般难听,他们受了皇恩就得遵从皇命,否则挨点惩治也在法理之中。”
杨臻还是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闻南曜仔细端详着他的神情说:“你不是在敷衍我吧?”
杨臻抬了抬眉头:“你说的就是很对啊。”
他越是这副样子闻南曜就越不放心,又问:“你是不是对世子选中的人有意见?”
“之前确实有,”杨臻坦诚得很,“不过调查过后发现可能是我误会他了。”
闻南曜疑信参半:“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想法,我可以代你去与世子说一说。”
杨臻稳笑道:“是有一点,钱津达其人心思大,我瞧着他未必会把扈坚良放在眼里,若是给了他太多面子怕是会让他得意忘形。既然不希望有第二个萧岩流,那就得早做打算了。”
闻南曜仔细听罢,点头道:“好,届时我会提醒世子的,你只作壁上观就是,不要再去掺和了。”
杨臻挠了挠耳朵根,满口答应道:“嗯。”
闻南曜静静地看了他许久,似是在判断他的诚恳分量,最后默默调头起身往书斋深处去窸窸窣窣地忙了片刻,抱着一摞书回到杨臻跟前把书往他面前一堆:“抄吧。”
“呵……”杨臻把书脊看过后笑出了声,“你就听见那句抄通鉴了是吧?”闻南曜搬来的只是通鉴前八卷,方才舌头溜得快怎么就说要抄通鉴了呢?四书或者五经岂不省事许多吗?三百余卷书,抄到天荒地老算了。
闻南曜伸了伸下巴颏,拍着一摞书说:“抄。”
抄就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