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臻离开济南之时基本带走了义方大院里剩余的客人们。杨青因为伤得重,所以被留在了义方院由裴令聪照顾,并且还被要求直到彻底好全了才能回京城。苏途安也被苏纬打发回山海阁了,不过苏纬给苏途安的任务也十分冠冕,一说是回去汇报丐帮近日发生的事并悄悄护送《五毒书》回载世堂,二者是向苏为筹道喜,再过段日子他老人家就要有孙媳妇了。
杨臻等人一道南下,百里启是要回汉中的,但杨臻并不打算跟他一起回家报到,所以他们便在过了兖州城之后分道而行了,到中都之时,蒋固宁和嵬名岘也与他们分了途。如此一来,杨臻一行便剩下了六个人继续南行,除却苏纬季菱,他们还带着刘聂,以及那个明明就一路尾随却总不现身的鸿踏雪。
到崇安之时,已经是四月里。这个时候的武夷山颇为醉人,虽不似五月间的烟雨朦胧,但漫山遍野的山花开得十分恣意,山麓山腰各有颜色,缤纷的繁英令人有些分不清赤橙黄绿。
马车被停在药师谷口,杨臻早一步去找林年爱交代,其余的几人则一坛一坛往谷里搬酒。
刘聂现在手脚也利便了,搬起东西来倒也不费劲。他跟着苏纬和周从燕在谷中进进出出的时候就听见那几间屋里有些喧吵动静,不过周从燕和苏纬都解释说那是林神医在和杨臻聊天,不必去管。
酒坛子搬完之后,周从燕就拉着季菱去找老蔡玩。苏纬不想让刘聂在院里听他小师父挨骂,于是便领着刘聂去山谷后端溜达。
他俩顺道拜访过老蔡之后去了茗溪,药师谷对于外人而言实在是一种令人陶醉的震撼。其实巫山上的风物也算得上是一绝,江湖门派里大多有自己骄傲的风光,像巫山神女峰上的望北天宫、昆仑派的玉虚神境之类的,提起来都是让人心驰神往的地方。不过即便是在巫山看惯了美景的刘聂,面对着药师谷之时也是觉得惊艳。他觉得这个地方很眼熟,大概就是梦中仙境的样子吧。
苏纬指了指茗溪说:“你尝尝看。”
刘聂劈拉着腿蹲在茗溪边上捧了一把溪水吸了一口,不禁咂了咂嘴,仔细品了品舌身的甘甜。
“甜吧?”苏纬的大眼睛里尽是骄傲的期待。
刘聂点头:“好甜啊。”
“嘿嘿!”苏纬如愿以偿后又开始吹嘘道,“药师谷的泉水可不一般,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包治百病?”刘聂听笑了。
“当然!”苏纬不愿示弱,“还能解百毒呢!”
刘聂自然是不能信这白水能有这神效,不过他也乐得和苏纬说笑。“这么说这该是从天上瑶池里流下来的天河吧?”
“那是!”苏纬不羞不臊地说。
周从燕小跑过来喊他们俩赶紧回前院,说是林年爱和杨臻的话说完了,眼下可以帮刘聂把身上的钉子了。
再见面之时,杨臻的两个耳朵红的通透,像是害羞过头,又像是冻坏了耳朵。
“杨兄,你这耳朵是怎么了?”刘聂坐在榻上扒掉了上半身的衣裳。他这半身的模样跟通常习武之人一样,有疤、不白,瞧上去十分精壮。
杨臻把林年爱要用到的东西一一摆在了桌上,两只手捂了捂耳朵说:“没什么,刚才老爷子帮我推拿来着。”
“推拿?”刘聂收了收下巴。看他耳朵的模样,要说是推拿的话,那怕是要把他的耳朵给拿下来吧。
“对啊,手法可好了,你待会儿要不要体验一下?”杨臻颇为好客。
刘聂婉拒道:“不用不用……”
林年爱攥着块汗巾擦着手进了屋,他看着已经光好膀子的刘聂问:“这是准备好了?”
“劳烦林先生了。”刘聂扭了扭上半身,把插着三刃七空镞的后肩朝向了林年爱。
“怕疼不?”林年爱把汗巾往桌上一扔问。
刘聂听了这话立刻笑出了声:“习武之人怕什么疼呐!”
杨臻挠了挠嘴角。
“说的也是。”林年爱点着头斜眼瞟了杨臻一下。
杨臻松了口气,索性林年爱没继续当众挖苦他。刚回来那会林年爱教训他的时候他就跟林年爱说过了,这回有外人在怎么也得给他留点面子。
林年爱搓了搓手按住了刘聂的肩膀说:“那你就忍着点吧。”
“啊?”
刘聂尚未反应过来林年爱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被林年爱二指掐着天髎和秉风使劲一推,然后就感觉自己后肩的铁钉子被歘的一下拔了出来。
“哕——”
这一下直冲天灵盖的疼把他顶恶心了,一口老气呕出来歪在了榻上。
杨臻紧了紧面上的五窍,真是看着都觉得疼。
林年爱朝杨臻咯了声舌,杨臻便拿了早就准备好纱布拍在了刘聂后肩还在嗞血的伤口上。
“刘兄真乃爷们儿啊!”杨臻给他按着伤口憋笑道。
刘聂长长地换了几口气后才被杨臻拉着重新坐了起来。他的胳膊暂时动弹不了,只能朝林年爱点头道谢,“多谢林先生……”
其实刘聂方才要是说自己怕疼的话,林年爱八成就不会这么生猛了。当初杨臻胸口上那根三刃七空镞被取出来的时候,杨臻几乎是没什么感觉的,因着杨臻被惯的实在经不住疼,所以当时林年爱又是施针又是喂药,把杨臻拾掇的掐一把都觉不出疼来之后才动手的。
这大概也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怕疼的孩子少受罪吧。
“得了,拔出来就没事了,在老夫这里养两天就行了。”林年爱说罢,半举着两只挂着血的手出了屋。
刘聂把林年爱谢送出屋后,望着门口,等着杨臻手脚麻利地给他裹好伤口之后才小声说:“林神医跟看上去好不一样啊……”
“刘兄你方才说不惧疼痛,所以林先生才快刀斩乱麻的。”杨臻把纱布系好说。
刘聂慢腾腾地穿回了衣服,自嘲地笑了笑说:“也是,这点疼算什么,哈哈……嘶——”他本想潇洒一下,结果张嘴大笑了没两声就扯到了肩膀上的口子。
“当心当心。”杨臻把家伙事们拾掇好说,“你养伤这几天不能总在屋里憋着,去外头溜达溜达吧。药师谷不算大,不过要是慢慢转悠地话也够逛几天的。”
刘聂咧着衣襟跟杨臻出了门,扭头往山谷后头看了看,使劲吸了一口往远处肉眼可见的仙气说:“老早就听说武夷仙境美得如梦如幻,没想到竟然真有身临其境的时候,这要是回去一说,肯定会羡煞他们的。”
“牛皮可以吹,人可别往这儿领啊。”杨臻语气玩笑道,“林先生可不是个热情好客的人。”
“哈哈哈!”刘聂捂着自己的伤口笑道,“了解了解,仙人都喜欢清净逍遥的生活,我若是有这么座仙谷,肯定一个人都不让进。”
杨臻笑得十分得意,其实不止林年爱不愿药师谷泛滥成灾,他也觉得仙境不该让凡人随意踏足。
这天底下让人心生敬畏之处不多,除去昔日的四大奇门,昆仑神境当属天下第一,药师谷虽然也让世人歆羡神往不已,可终究是不比上不许外人踏足的神境玉虚了。世人都是向往仙境,敬畏神境,这也算是一种不成熟的自知之明吧。
“杨兄你呢?大概何时能恢复?”刘聂异想过后重新问。
“我?”杨臻一点也不着急,“反正是回家了,好不好的也就那样了,我无所谓。”
“杨兄为了丐帮也是受罪了,我自问若换做是我,怕是没有这般的魄力和境界。”刘聂由衷地佩服道。
“我可没那么凛然,”杨臻说,“只是不愿眼看朋友丧父罢了。”